萨蒂与马拉美
白色的幽灵
纯洁的风采注定它以冰雪为伴,
天鹅披着徒然流放中
轻蔑的寒梦不复动弹。
——马拉美《天鹅》
这首同样格调高洁的诗歌使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萨蒂的音乐,他们在精神上的气质其实血脉相通,“天鹅”不但是马拉美自己的意象,也是萨蒂的意象,那种高贵的孤独和轻蔑的冷漠在他们的诗歌与音乐中表现的十分明显。
马拉美曾有一首诗《叹》,德彪西将其谱写成一首钢琴曲,但那种况味又和萨蒂的《玄秘曲》何曾相似。
我的灵魂飞向你的眉额,那里是梦境,
那里是撒着雀斑的秋光,娴静的姐儿啊,
我的灵魂向着你仙人般眼睛中游动的晴空,
升起来,宛如忧郁的花园中
那束忠实洁白的水流向太空叹息!
——向着苍白,纯净的十月里恻隐的太空,
太空把无限的颓唐映入池塘
让黄昏的秋阳拖着一缕尾光挨过
死寂的水面,那里落叶的萎黄随风悠游,
划出一道冰冷的犁沟。
——马拉美《叹》
马拉美是个极其敏感的诗人,他的感触就像章鱼的触角那样深入到事物幽暗的深处,搅动起一汪水波又化为平静。他的虚无是写得那样的出色,我们不妨来看一首《瓶中的玫瑰》:
一枝玫瑰在幽暗里
给了你一个沮丧而天真的吻,
竟划破了这荡荡虚无的幽深。
双向的诱引,就像一块镜子一样,中间隔着却是触摸不到的虚无,感受和回味的虚无也许不必用乏味的语言去解释它,就像萨蒂的音乐一样,古希腊的仪式,舞蹈和海风都迎面吹来,你触摸到了那种气息,却是一无所获。诗歌和音乐之不被解释不是因为它的高妙,而是你如何去凝结历史和感知之间的距离。除了对沉寂夕阳的凝视外,也许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想象中的古老的城墙。心灵的意义是因为它产生不了实际的东西,而艺术之不幸是由于它终究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幻觉,它需要一个时代有足够能力去支撑这种幻觉,而野蛮的艺术事实上是人类生活的不幸,摇滚乐如果不是人类艺术的过程而是一个终极目的的话,那我们的艺术生活终将是一场恶梦。
萨蒂的顽童性格和马拉美隐士的忧郁都是建立在睿智和敏感的基础上。其所谓:“性相近、习相远”,这是气质的区别。马拉美的长诗《骰子一掷永远取消不了偶然》和萨蒂的那些“先锋”音乐走得一样的遥远,但他们终究知道回来的路。
当萨蒂在巴黎的郊区隐居的时候,马拉美正好去世,这个乖僻的音乐家陷入到孤独之中,只有科克托等少数年轻的作曲家欣赏他,他生于19世纪,却是20世纪“先锋”作曲家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法国的“六人团”尊他为宗师,但我依然感觉这个“老顽童”还会让他们像“害牙疼的夜莺一样地演奏”他的音乐,萨蒂不是瓦格纳,他的一脸坏笑或许是自由艺术家的代价。
萨蒂如果没有那种幽深的梦支撑他的音乐的话,我感觉所谓的“先锋”将是一文不值的垃圾,谁都可以用说胡话来表明自己艺术上的独立,事实上这种艺术家不在少数。
通往耶路撒冷的路只有一条,但通往艺术的路和通往罗马的路一样。这里,你可以看到沿途的风景,它托起了古罗马的城堡,在若隐若现中像一片飘逝的枫叶,悄然隐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