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中关村中国科学院宿舍区一排老旧的红砖楼群中,有一座普通小楼,这就是被称为“中国航天之父”的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和中国“欧洲古典艺术歌曲”权威蒋英夫妇的家。走进这个家,除了满眼四壁藏书,在屋中最显赫的位置,摆放着一架德国制造的黑色大三角钢琴。这架琴,不仅说明了主人的身份与爱好,同时也记录了这对科学家与艺术家挚真的情感、至诚的追求、至上的奉献……
这架三角钢琴,是1947年钱学森送给新娘的第一件礼物,它辗转美国、中国,伴随他们50余载。
口琴和钢琴
在所有介绍钱学森和蒋英夫妇的故事中,都形容他们二人的结合是“青梅竹马”。钱学森的父亲钱均夫和蒋英的父亲蒋百里都是前清秀才,又同是留日学生,两人回国后都在北京供职,因此两家互相来往甚密。
在蒋英的记忆中,童年时对钱学森的最深印象是大哥哥的那只小口琴:
“钱学森是他们家的独生子,我们蒋家有5个女儿。钱学森的妈妈非要跟我妈要一个女儿。我妈说:那你就挑一个吧!她妈妈挑了老三,就是我。当时还请了几桌客,算我正式过继给钱家,从小跟我的奶妈也过去了,我的名字也改为钱学英。那时我才5岁,而钱学森已经10多岁了,跟我玩不到一块,我记得他会吹口琴,当时我也想吹,他不给我吹,我就闹,他爸爸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大哥哥欺负我。他爸就带我到东安市场买了一个口琴给了我。
“过了一阵,我爸爸妈妈舍不得我,跟钱家说想把老三要回来。钱学森妈妈答应放我回去,但提出:你们老三,将来得给我当儿媳妇,也是我的干女儿。以后我就称钱学森父母干爹干妈,叫钱学森干哥。”
钱学森手里的那个小口琴,可能就是小蒋英对音乐世界的最初认识。有意思的是,当时钱学森并没意识到他“欺负”的小妹妹,从此再也没有走出他的视线,后来成为他一生的挚爱。就因这一只小小的口琴“欠”下了一世情,也结下了一生缘。
良好的家庭环境,使钱学森和蒋英自幼受到很好的文化熏陶和家庭教育。蒋英儿时喜爱唱歌,颇有音乐天赋。父亲“择其性之所近而辅导之”,让蒋英学习钢琴。这样,就读上海中西女塾时,蒋英已开始为将来当一名歌唱家而努力学习音乐。1935年,蒋英随父亲到欧洲考察,进入德国著名的冯·斯东凡尔德贵族学校学习。
1937年,蒋英考进柏林音乐大学声乐系,从此开始了她在欧洲学习、追求音乐的漫长旅程。
而那个吹着口琴一路长大的钱学森,不仅学业成绩优异,而且对艺术也很热爱。书法、绘画、写作、小品尽显才艺,音乐课上贝多芬憧憬世界大同的声响,时时激荡着钱学森的血脉。1929年,钱学森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课余时间他经常去听音乐会,认真研讨《艺术史》、《艺术论》等论著。1935午钱学森赴美留学,先后取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毕业后继续在加州理工学院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
一个在美国苦攻航空机械理论,一个在欧洲畅游于声乐艺术海洋之中,10多个年头,他们彼此没有来往,只有艺术的种子孕育在各自的心田。然而,当蒋百里赴美国考察时把蒋英在欧洲的留影拿给钱学森看时,照片上那动人的微笑和儿时就依稀可见的美丽,又曾在钱学森的心里掀起了怎样的微澜?
“我读中学时,他来看我,我还觉得挺别扭。那时我已是大姑娘了,记得给他弹过琴。后来他去美国,我去德国,关系就断了。”这是蒋英出国前记忆里的钱学森,言语间,透露出那个时候姑娘家单纯的性格和大哥哥对小妹妹心里的惦念。
不知是心灵的召唤还是冥冥中天赐良缘,两小无猜的钱学森和蒋英各自在国外奋斗。1947年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到祖国。蒋英在上海兰心大剧院举行了第一场独唱音乐会,演出轰动了整个上海,报界评论:“她卓越的歌唱艺术”使人们看到“中国一样有优越的艺术天才,良好的资质和聪颖头脑”。而就在那场音乐会上,钱学森静静地坐在观众席中,欣赏了台上每一曲悠扬的歌声,引发起他情感的激荡和对未来的畅想。他与蒋英就这样再度重逢了。
音乐会以后,年已36岁的钱学森开始了对蒋英的默默追求。而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在蒋英的回忆中似乎少了点浪漫情调。
“我们都是1947年回国,当时他妈问我家人:小三有朋友了吗?我家的人说,小三朋友多着呢!其实我那时候根本没有对象,追我的人倒是不少,我一个都没看上。那时候,他父亲每周都送些杭州小吃来,钱学森也常来我们家玩。好多人让我们给他介绍女朋友,我和妹妹真给他介绍了一个。他坐在中间,不好意思看我们给他介绍的姑娘。可是他看我倒挺大方,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后来他老来我们家,说是来看望蒋伯母……后来他说,你跟我去美国吧!我说,为什么要跟你去美国?咱们还是再相互了解一下,先通通信吧!他反反复复老是那一句话:‘不行,现在就走。’没说两句,我就投降了。
“那时我从心里佩服他,他才36岁就是正教授了,很多人都很敬仰他,我当时认为有学问的人就是好人。”
1947年夏,钱学森和蒋英结婚了。而钱学森送给新娘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至今还摆在他们家中的那架黑色德式三角大钢琴。
在一般人印象里,搞科学技术的和搞艺术的,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是,在钱学森的家里,情况则完全不同。他们不仅感情深笃,而且在艺术上、事业上也有共同语言。钱学森本来就非常喜欢艺术,尤其是喜爱音乐;而蒋英见多识广,对钱学森从事的科学研究工作,能够理解,并从多方面给以支持。因此,他们的家庭是和谐的,幸福的。
钱学森建立了新家之后,许多在美国的朋友纷纷前来祝贺。于是,钱学森为朋友们举办了家庭“派对”。
这天,钱学森的新居热闹非凡,门前停满了远路赶来的朋友们的汽车。室内的客厅里笑语喧哗,有男有女,有黄皮肤、白皮肤,还有黑皮肤的。世界很大,可是也很小,今天这座小楼里,几乎装下了来自几大洲的客人。
钱学森满面春风,喜形于色。他把蒋英介绍给每一位来访的朋友。当蒋英落落大方地出现在客人面前时,很多人都被她那美丽的容貌和高雅的气质惊呆了。事后有一位美国朋友说:
“英说话柔柔的,让人一看就想到她这么好的高挑身材,这么好的形象和嗓音,不做时装模特,不当舞蹈家和歌唱家,实在太可惜了。”
客人们一面喝着中国龙井茶水,一面听钱学森叙述他在上海和蒋英女士结婚的经过。朋友们都为这对新人的结合,表示衷心的祝福。不少朋友还带来了心爱的礼品。
当人们知道蒋英是个有相当知名度的女高音歌唱家时,都欢迎她为大家唱歌。蒋英并不推辞。她先唱了家乡的苏杭小调,甜美的歌声,把客人带进了小桥流水的人间天堂。接着,又用德语演唱西洋歌曲。她音域宽阔,声音圆润。那华美的高音区,极富变幻,如行云流水,欢畅跳跃,美不胜收。客人们一再鼓掌欢迎,蒋英不得不连唱了四、五首歌。
钱学森只好出来解围,答应再唱一支,就开始“派对’了。
最后一支歌是《耶利亚》。忘情的客人们拍着手,附和着女主人的歌声,一同唱起了“耶利亚——耶利耶利亚——耶利亚!”
蒋英因为长期生活在德国,说得一口流利的德语。来到美国后,一时英语还不过关。钱学森就抽暇教她学英语,而且特别注意在日常生活中讲英语,还不时用英语说一些俏皮话,逗得蒋英咯咯地笑。蒋英为了尽快地掌握英语,把几首德语歌曲翻译成英语,经常哼唱。因此,从这座小楼里时常传出笑语歌声。
被草坪和花木围起来的住宅,是个两人世界,也是他和她的伊甸园。
钱学森喜欢蒋英的歌声,尤其喜欢她的笑声。那笑声是蒋英独有的。清脆、欢快、坦荡,充满了对新生活的热情。他觉得她的笑声是从眼睛中漾出来的,是从她的心底淌出来的。对于他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和渴望。他愿意每天都听到蒋英的笑声,因为笑声构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每当听到蒋英的笑声时,钱学森总是愉快地望着她,痴痴地望着她。这时,蒋英总是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呀?”
蒋英和老伴钱学森在一起美国一位专栏作家这样形容蒋英:
英的笑意始终浮在面庞上,她说话注意语感,和风细雨般亲切轻柔,每句话都长了脚似地向你走来。她时常为钱幽默而滑稽的语言而发笑,笑得很开心,很可爱。那甜甜的笑声,不时回透出女高音歌唱家所特有的那种灵气来。钱欣赏着她的笑声,像是很得意。钱捕捉到她漂亮脱俗的气质。
钱学森和蒋英的美满婚姻,当时在美国成了他的朋友们的佳话,连冯·卡门教授谈到钱学森的婚姻时,也异常兴奋地说道:
“钱现在变了一个人,英真是个可爱的姑娘,钱完全被她迷住了”
的确,自从钱学森与蒋英结婚,自从蒋英跟他一起来到美国,自从他们安了家,钱学森彻底结束了他十多年的单身生活,他一下子变得那样快活而富有朝气。他更加 “俏皮”,语言更富于幽默感,每当他一天的工作或教学结束了回到家来,一种特有的温馨扑面而来,那舒适的居室,幽雅的客厅,还有蒋英亲手烧制的中国口味的饭菜,都使他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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