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写的索弗隆茨基的听乐笔记《黑钢琴》总是如此仓促地滑到另外的轨迹中去。我想,应该把对他的聆听和白银时代联系起来,或者,他那精神性的唤醒式的录音文献,总是让我对我以前喜欢的比如里赫特等苏维埃钢琴家心生存疑。但要经过怎样的努力,才能搞到他在但丁或者小丑等西方公司的绝版历史录音呢?
不知道在莫斯科的斯克里亚宾纪念馆,是否可以买到他的纪念册------青春那天才被自由毁灭的名字,流亡性质的原创源泉。从索弗隆茨基,尤金娜到肖斯塔科维奇,梅特纳,古拜杜丽娜这一秘密的传承金线。
钢琴家笔记2006-4-20
[黑钢琴]水滴是否比水晶更为昂贵?黑水晶的波浪,我所期待的一张前俄唱片。这是索弗隆茨基1949年的肖邦前奏曲实况录音,来自日本的DENON唱片。我把索弗隆茨基在弹奏中形成的拱顶称之为“黑钢琴”,他是唯一可以使水晶发黑的梦行者。想一想被视为前苏联钢琴大卫王的里赫特在日本JVC的那套巴哈平均律被录制得另调妖娆的事情,再回过头来聆听或比较索弗隆茨基在DENON和在MELODIYA所出版的唱片风格的异同, 或者, 如果运气够好,可以买到二手的法国“小丑”公司的绝版索弗隆茨基,你会发觉三只不同的燕子编结的是同一条比金子还要疲倦、比铁还要黑的钢琴纽带,历史录音的古老“水滴”的确昂贵过水晶的价值。
在索弗隆茨基的指下,肖邦变黑了,神秘变得更密实,或者说来自于一种真正的空盈,斯克里亚宾的空盈。该怎样理解索弗隆茨基为我们的耳朵提供的肖邦呢?这前俄味道的肖邦,和斯克里亚宾对话的肖邦,令我们忘记科尔托或者鲁宾斯坦为我们所定义的那个肖邦。我们把这离我们的国土更近的肖邦命名为“黑肖邦”。
[波兰]我在给一位钢琴家女孩留言的时候,发现夜变得更慢了。存在着钢琴家之间的时差。听肖邦的时候我们无法不注意他的波兰血统。在索弗隆茨基“出走”法国巴黎的两年时间里,他的光芒似乎被霍洛维兹遮蔽。他们两个人在那一段时期的演奏里,是谁在肖邦里加了更为迷幻的波兰时差呢?
在这张1949年的实况肖邦里,我发觉索弗隆茨基是为肖邦在找“帝国时差”的人,让钢琴的声音偏离这个帝国的声音地址,而不是彻底交出那个叫波兰的名字。索弗隆茨基在法国的演奏也肯定不是法国味道的,而是那个曾被幽闭的俄罗斯学派。2006年我拿到的一份黑色封页的DENON(天龙)唱片,是八张索弗隆茨基唱片的头两张,其余的还在香港或者日本哪个唱片仓库里沉睡。我听到的是“崭新的旧声”。在此之前,我拥有索弗隆茨基的飞记钢琴小双张,旋律公司俄罗斯学派“NO NOISE”双张,还有一张二手的美国肖邦夜曲廉价版。但都没有形成我对索弗隆茨基的“黑钢琴”的意念波,直到我拿到这次黑得完全漆黑的索弗隆茨基DENON版本,我才闻清那肖邦帝国铁的味道,黑过了雪的味道。
在此之前我在亚玛逊网上徒劳地寻找着索弗隆茨基DENON套装出售的消息,总是被别人抢先。为什么不是前俄的唱片公司比如“旋律”而是这套日本的唱片来定义索弗隆茨基的“黑肖邦”概念呢?DENON按理来说应该是体制外的肖邦,亚洲式的或者新宿变态发烧友的肖邦,但它使用那“零度的黑”来聚集起我们对索弗隆茨基世界里肖邦的元认识。而原来我们并不确知,肖邦是在什么时候不为人知地变为斯克里亚宾的。在百多年前,肖邦在他的钢琴曲的最黑处,为索弗隆茨基留下了可以弹出来的光亮,刺目的但几乎是无声的在神秘中低回的白光。
[27载570]来自伟大的俄罗斯钢琴学派。我没有想到我可以见到MIKHAIL PLETNEV,在他以指挥家身份访问北京的时候,我曾被老牌的钢琴唱片收集者欧阳江河安排向MIKHAIL PLETNEV问一个问题,问得是什么我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我所没有忘记的事情就是买他的唱片。
事实上,我买的第一张钢琴唱片就是MIKHAIL PLETNEV的肖邦以及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独奏,据说录音于拉赫在瑞士的别墅里,而且买的是五块钱的拷贝版。那张唱片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得见头巾在挡住积雪融化的声音。在我最初的对这张唱片的认识中,那不是肖邦的声音,而只是钢琴的声音。
在那张唱片上,或者说是拷贝文献上,我记忆中的听乐经历是如此恍惚,因为我的“聆听”把肖邦和拉赫玛尼诺夫完全对接在一起,他们好象是钢琴家一气啊成的同一种幻景。肖邦就是拉赫玛尼诺夫,拉赫玛尼诺夫是百分之百的肖邦.这种“错觉”我保持了很久,直到我用里赫特的拉赫玛尼诺夫,甚至尤金娜或者索弗隆茨基的版本来拆开他们之间的“PLETNEV之链”;有几年我听不了那一张录自拉赫玛尼诺夫瑞士别墅的唱片,我肯定地知道一定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亡魂做怪,令PLETNEV在那一次商业录音中有如天助,将肖邦和拉赫天衣无缝地对位成一曲销魂。100个拉赫玛尼诺夫,春天,春天,100个而不是99个拉赫在用肖邦重新朗诵那灰蓝色的“被迎头痛击的”奇迹。
那一次是李云迪在代替MIKHAIL PLETNEV来弹拉赫玛尼诺夫,俄罗斯的乡愁有了德国和亚洲本土的味道;那一次我带着军用望远镜来眺望MIKHAIL PLETNEV的指挥家手势,盼着他走进“厨房”--那架被空运来的钢琴前再次令拉赫玛尼诺夫显灵,可是到头来自己还得回家去听他那些唱片来PLETNEV一下。说来我的运气实在不佳,因为我生也晚,所以里赫特乃至尼可拉耶娃来过中国无数次却一次无缘于他们的音乐会现场,而PLETNEV则用他的手势乌托邦使我的钢琴梦黯然消魂。
这一次拿到MIKHAIL PLETNEV的“少时之作”,27岁时的莫扎特570录音,又有惊为天人之感。说实在的,莫扎特的钢琴独奏全集基雪金的那一版我听过多次后总是觉得不对口味,倒是珍珠版的基雪金的几款录音让我心动。这次听了MIKHAIL PLETNEV的这一版570一下子接通了莫扎特电流。为了证明不是我的个人幻觉做怪,我还专门AB对比了一回,发觉MIKHAIL PLETNEV的版本晶莹通透,而基的那一版我听着还是游戏感重了些。
[穆拉文斯基]在一大堆古典音乐记录片里看见过好几张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压路机与小提琴》,也许我们爱乐的耳朵太需要“压路机与小提琴”的对位了。奇怪的是,我以前收集的几张穆拉文斯基的“旋律”版唱片总是莫名其妙地丢失,这个交响乐的红色沙皇说,音乐是为天神而不是为人群准备的。我被他的慢板所击中了。多年来,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穆拉文斯基情结,凡是他的事情我必得去关注。我有1000多张古典唱片,可是我竟然没有一张老穆的唱片;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同样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是,我竟然也没有一张“水星”公司的唱片,连拷贝版的“水星”也没有。前几年倒是一心想买张“水星”版的斯塔克的巴哈大无,可是想来想去一直没有入手。对于一个肖斯塔科维奇的唱片迷来说,没有一张他的唱片是不可能想像的,我可能有近百张他的唱片;可是,作为一个穆拉文斯基的爱好者,我的确没有一张他的唱片,我只有---还是3天前,花了7块钱买的他的一张DVD记录片。一开始的音乐一下子就打动了我,我听得出那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列宁格勒”。
看过他和作曲家的合影,肖斯塔科维奇和他形成了奇怪的感应圈,好像不在这个世间一样。一个人心底最缄默的灵魂,在另一个人手下发出最“帝国”般缅怀的声音,的确是不可言说的意味啊。音乐如同复仇天使,我们是在彼岸还是此岸呢?而穆式的肖交响乐,到底误读了另一位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