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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第七》——马勒的诗、画、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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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即是马勒150周年诞辰,贴一篇新写的小文章,表达一下个人对于马勒的心意。
欢迎批评!只要不涉及人身攻击,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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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
本主题由 版主 eric 于 2010/7/15 10:38:14 执行 主题置顶/取消 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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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马勒的诗、画、情
                    
    在马勒的全部交响曲中,《第七》一直被认为是较为晦涩难懂、涵义模糊的一首,其艺术价值一直没有得到真正认识和正确评价。指挥家中似乎也鲜有偏爱《第七》者,以致《第七》演奏和录音次数相对较少、没有特别出色的名版唱片,这也对《第七》产生了不利的影响,使得此曲最易遭人忽视。音乐史家至今仍对《第七》的价值及其在马勒全部作品中的地位心存疑惑,一部马勒传记说《第七》并非由心而发,言下之意是说《第七》仅是一种写作狂支配之下的出产。一般的看法是,《第七》是作曲家所进行的一次极端的声响实验,在和声配器的创新方面走到了马勒所处的时代、同时也是马勒本人的最前端;但是对于作为思想家、哲学家的马勒来说,此曲似无明确的主旨和深刻的思想,乐章之间也或多或少存在着缺乏有机联系的感觉。马勒本人关于《第七》的谈论也几近于无,只留下过片言只语,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作曲家自己对《第七》也不是很有信心。种种情况,使得《第七》极像是马勒留下的一个谜,等待后人找寻理解、参悟的密钥。
    我对《第七》倒是一听之下就十分喜爱,没有像接受《第五》和《第六》那样漫长、艰难的过程。我这样理解《第七》:我把它的五个乐章看做是作为诗人的马勒的五个梦境,作为画家的马勒的五幅图画,作为恋人的马勒的五种情感。
    对于不太熟悉马勒的听者来说,第一乐章初听之下确乎有些语意晦涩。如果不注意马勒各首交响曲之间的血缘关系,仅只孤立地去欣赏它,确实难于把握它的意旨。我们如果有对前六首马勒交响曲的深入理解做基础,对马勒独特的语言熟稔于心,能够读懂马勒的种种意象和语码,解开首乐章的谜并不难。更有把握的是,作曲家还给我们留有两个密码,以使我们准确地领会他的音乐。
    第一个密码是作曲家关于引子主题说过的一句话:“大自然在这里咆哮”。对于熟悉和喜爱《第三》的听者来说,这就足够了。音乐起处, 在断续模糊的弦乐声中,圆号吹奏的乐句正是大自然的回响——当那白日已尽、黑夜即将笼罩四野之时,森林里的野兽互相招呼着一同归巢。这个乐句貌似断续散漫,其实就是接下来要呈现的第一主题的先声和预告,它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和生成,终于化为圆号齐奏的第一主题。马勒以圆号齐奏这个表达形式提醒听者,这个主题和《第三》开首那八把圆号奏出的主题实属一脉相承。—— 啊,原来马勒在这里要述说的依然是“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啊!
    对应着“雄性的”第一主题, “女性的”第二主题由小提琴热诚地展现,其旋律本身又与《第六》的阿尔玛主题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具有同样美妙的旋律线和情感热度,只是性质上显得亲切流畅,不像阿尔玛主题达到生死以之、情浓已极的深度。整个呈示部是大自然主题和阿尔玛主题奇妙的结合,我甚至感觉这是马勒替他最为珍视的两种情感举行的婚礼:对大自然的依恋,对恋人至真无上的爱情。
    展开部一开始主要发展引子动机和第一主题,不久,我们就又听到了熟悉而又难忘的、在《第三》中久久回荡的邮号。暮色氤氲,一切都趋于安宁,人类不再言语,静静谛听万物的奏鸣。展开部的最高潮在于第二主题的狂热再现,它凌空腾飞,继而弥天盖地,把一切都笼罩在爱的神光之下。要注意的是,引领第二主题再现的,是低音弦乐和圆号悄悄复述的《第三》终乐章“爱对我说”的主要动机(其实这个动机化用自贝多芬《英雄交响曲》慢乐章的一个次要主题)。这个动机非常明晰,但是一闪而过,极易为人忽略。没注意到它可就真是遗憾了,这就是作曲家留给我们的第二个密码呀!这是顽皮的马勒偷偷丢在听者身后的手绢,这是心中充溢着爱情的马勒悄悄埋在乐章中心的谜底。听到它,你会有一种“终于抓住你了”的儿童般的欣喜,会对马勒善意的提示产生心有灵犀的会意,会对弥漫在森林之间、回旋在黑夜之中的人类关于爱的崇高情感的本质有了更深入、更准确的领会。
    马勒的音乐有多少妙不可言的瞬间啊。再现部同样热忱地将第二主题渲染之后,乐队突然静息下来,这时茫茫夜空浮现孤独的引子动机。此情此境,恰如浮云散尽、皓月凌空。人在大地,仰对浩瀚长天,既会慨叹生命的短促,也会油然而生“万物即我、我即万物”的庆幸。
    我们已经基本能够掌握第一乐章的意义。这个乐章其实是《第三》的浓缩版,是马勒生命中最为热爱的大自然的缩影,是后续四个乐章展示的舞台和逻辑基础。所不同的是,《第三》描画的是夏日将至的森林,而这里则是森林的黄昏。马勒色泽鲜明的配器能够生动地渲染出不同时令、不同时间的特点和氛围。
    《第七》最受瞩目也是最重要的篇什,当然是接下来的两个夜曲。马勒破天荒地在一首交响曲中接连设置两个夜曲,如此别出心裁,一定有其特别的用意。两个夜曲情绪总体近似,但是还有性质上的不同。
    我把第一个夜曲看做是夜的序曲,是一幅飘渺轻盈的水彩画。两支圆号此呼彼应,拉开了夜的帷幕。山下的木屋炊烟轻袅,青青草地上走过洁白的羊群。木管骤然活跃起来,森林中好一阵喧嚣嬉闹,那是夕阳余晖里百鸟返巢的情景。待森林静息之后,圆号和大提琴携手奏出夜的进行曲,无比的舒服安宁。这是森林中明朗的夜、快乐的夜。这个乐段在乐章中间重复时,还加进了远处原野上飘来的星星点点的牛铃,弥漫着浓浓的田园气息。在三次重复的主要乐段之间,马勒穿插了两个情绪互为对照、互为补充的中段,一是大提琴上飞出的快乐欢欣的歌唱,一是双簧管凄清孤单的低吟。墨色浓重的夜啊,是谁在林中乘风飞舞,又是谁在枕上黯然神伤?马勒的音乐从来不做单纯的景物描绘,在他的笔下,大自然和人的情感总是融为一体、血肉难分。在这个乐章,马勒给我们描画了阿尔卑斯山麓木屋里的梦,这梦是明朗的、喜悦的,间或也闪过一丝哀怨和忧愁。在主要乐段最后一次再现之前,长笛和低音提琴有过片刻奇异的对舞,其暗黑的色彩、异样的情调,把迷幻的梦点染得更为神秘。
    第二个夜曲可以说是人类最好的一首夜曲了,描物绘景,状极神妙;言情述意,意极真诚。听从独奏小提琴的一声轻唤,恋人弹起了吉他和曼陀林——这是作曲家此前在交响曲中从没用过的两件乐器,这是只属于爱情、只属于恋人的乐器。在明亮的夜色中,在恋人的小窗下,吉他轻拢慢捻,曼陀林柔声歌唱,还有铮铮淙淙的竖琴,其声叮咚,其情迷濛。乐队缓慢的进行和短小动机的不断重复,萌动着急切的憧憬和期盼。就在焦心的人儿踯躅犹疑、几近绝望之时,幸福却突如其来地降临了!在纯美爱情的召唤之下,在温柔夜色的感化之下,伊人终于敞开心扉、一诉衷肠——圆号陪伴大提琴奏出动情的旋律,乐曲来到了幸福无比的中段。马勒的音乐从来没有这样美过,马勒的情感从来没有这样纯过!这旋律有着巴赫一般贞洁高雅的品质,有着舒伯特那样清纯动听的韵律。作曲家自己也极其珍爱它,随即又把它完整地重复了一遍。这是至真至纯的爱的小夜曲,有幸聆赏之人谁能不迷醉?
    这两个夜曲一静、一动;一温柔、一痴情;一个是情境的描画、一个是爱情的倾诉;不仅在内容上互相衬托、互相补充,同时在情绪和意境上也有了一个递进。全曲的格调因此显得极其雅致清新,整个交响曲的结构也显得特别新颖别致。真是神来之笔、匠心独运之笔!
    间插在两个夜曲之间的谐谑曲,毫无疑问是作曲家关于林间精灵和鬼怪的一个支离破碎的梦。童年时谁没有做过让人惊醒后还余悸难消的恶梦?在辗转难安的枕上,在烟云笼罩的梦里,妖怪起舞,魔影憧憧。小提琴上怪异的旋律欲断还续,铜管尖利的嘶鸣差点刺破梦的衣裳。这个乐章魔气弥漫、杀机重重,在恐怖怪异之中,却又穿插着木管快活坦然的流畅音调,于是乐曲又有了那么一种调侃戏谑的况味。有人说这个乐章是死神的舞蹈,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第七》是关于自然和爱的诗篇,并不论及生死。
    终乐章鼓号齐鸣、万众欢腾,这是酒神的飨宴,这是人和兽携手狂欢的假面舞会。众生灵悉数登场,高歌狂舞,各展其姿,各显其美。作曲家以乐器做画笔,把这巨大的场面描绘得有如瞬息万变、五彩斑斓的万花筒,直教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马勒一向愁肠百结,何时如此畅快过?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爱情胜利的庆典,这是世界狂欢的节日。穿插在主乐段之间的几个插部,其实是一个主题和它的几次变奏。第一插部那双簧管上清澈的吟唱,可不就是《第三》里我们再喜爱不过的“花儿对我说”和“鸟儿对我说”?马勒在终乐章再次强调了《第七》和《第三》的血脉关联,明明白白告诉我们《第七》就是《第三》的孪生姊妹。恋人手拉着手,把美酒痛饮,把颂歌高唱!文字根本无法描述那如天女散花般缤纷缭乱的欢乐场景,还是听马勒的音乐在宇宙间轰鸣吧。树绿花红,天高月朗;群鸟飞旋,夜雾轻扬。迷梦一般变幻不定的人生啊,也该有这么一场激扬恣肆、豪情放纵的狂欢盛宴吧!
    这就是马勒关于夜和梦、关于自然和魔怪、关于爱情和狂欢的《第七》,写作于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1904年和1905年的夏天。其时马勒与阿尔玛新婚情浓,两个天使般的女儿又相继来到人间。一生佩戴着沉重思想镣铐的马勒,终于有了一次激情放纵的机会。在这里,马勒把对于德奥交响曲传统的敬畏、对于人生要义的思考统统抛在脑后,随性所至,天马行空,让音乐恣意渲染、奔流。它通篇洋溢着马勒作品中至为罕见的乐天、幸福、感恩的情绪,还有酒神般的欢乐和醉意。它抒发的对于自然和爱的情感,又是前所未有的浓烈和芬芳。它和《第三》形成姊妹篇,是马勒交响曲中纯粹歌颂尘世欢乐的仅有的两首,而这两首又在马勒的全部交响史诗中遥相呼应、相映生辉。它是经过《第六》炼狱般磨难后必需的休憩,是《第六》和“整个宇宙发而为声”的《第八》之间必不可少的间奏。它无关宏旨高义,纯属闲来之笔,也许它略显散漫,但却恣肆奔放、别具光怪陆离的个性;也许它有欠深刻,但却情真意浓、更显梦幻惝恍的色彩。它在马勒全部交响曲中的性质和地位,我认为恰好和贝多芬《第七》的情况相仿佛。
    据说马勒曾把《第三》命名为《夏日正午的梦》。同样,《第七》也有一个诗情洋溢的、呼之欲出的标题,只不过马勒嫌其通俗直露而不愿标明而已,那就是:《仲夏夜之梦》。听着《第七》,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莎翁的那部诗剧,发现二者在精神和形象两方面都存在着惊人的契合。
    《第七》属于画家马勒,五个乐章真的就是五幅画,联结在一起就是音乐史上独一无二的五联画屏。我们数不清马勒的调色板上到底有多少种颜料,三原色生成七色光,七色光叠衍出无数种世间没有的颜色。我们看不尽马勒用了多少种色调,浓时如墨云,淡处似轻烟,互相交织,互为表里。我们数不完马勒做了多少次涂抹,浓笔重彩,淡墨轻皴,只见得满纸烟霞,只觉得满目生辉。
    《第七》属于诗人马勒,五个乐章真的就是五首诗。有唱给宇宙万物的赞美诗,有描述尘世生活的叙事诗,有悄悄念给爱人的情诗,有记述怪异梦境的断片的诗,还有记叙浩瀚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史诗。
    《第七》属于恋人马勒,五个乐章真的就是五种情啊!对大自然的膜拜,对宇宙万物的敬畏,对梦中鬼怪的揶揄,对爱情的期盼,对欢乐的歌颂,全都交织在了一起。问一下马勒,你到底有多少情?崇拜之情,爱慕之情;憧憬之情,怀念之情;望月怀想之情,睹物思人之情;忧郁哀伤之情,欢欣鼓舞之情……马勒用情的五色璎珞织成了绚烂的巨幅云锦。
    我想把《第七》的五个乐章同时播放,就像把五幅透明的画叠印在一起投射在银幕上。真可如此,我就会听到世上任何人都没有听过的马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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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桂猪 于 2010-7-5 16:49:00 发表
我还真比较偏爱马七。康德拉申的版本不知道楼主觉得如何?

抱歉,没有听过。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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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马勒之友,怀着过除夕的心情,决意在酷热的今晚好好听一首马勒的交响曲。选来选去还是选了《第七》,选来选去选了索尔蒂 的版本。

听完了。痛快,过瘾!




索尔蒂的几大件:《指环》《贝交》《马交》,都有不少批评的声音。


其实此人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就在于:此人是个真爷们、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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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vadervader 于 2010-7-7 10:20:00 发表
画外音,索尔地的冲劲是在是太HIGH了。。。。有时候真的很爽,他BARTOK乐队协奏曲一现场版的结尾,如此酣畅凌厉。绝不唧唧歪歪,扭扭捏捏。他的演绎配合DECCA的录音,达到了这样的冲天效果。
似乎没一版马7演绎,是我所要的那种慎得慌的感觉。



呵呵,老兄有意思,什么是“慎得慌”的感觉?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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