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现场了傅聪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出,感慨颇多,唠叨几句。
首先这场音乐会的曲目选择我以为很用心,从葬礼进行曲到波兰舞曲、对舞、回忆帕格尼尼和夜曲等几首遗作开场,尤其是葬礼进行曲,明确告诉我们今年是肖邦年,散发出浓郁的悼念和追思之情,非常感人!
上半场的其他曲目,从比较早期的玛祖卡,作品17号,到第一册练习曲作品10号,代表了肖邦比较早期的创作结晶,下半场的船歌、玛祖卡、夜曲则都是作品60号开外的晚期作品,最后以幻想波兰舞曲结束,可以说勾勒出肖邦一生创作历程的曲线,也符合傅聪自己擅长玛祖卡、夜曲的特点,非常有意思。
傅聪的表现依然是那么洒脱,演绎旋律线犹如吟唱长短句一般挥洒自如,每个发音都经过修饰,弱奏非常细腻敏锐,颤音频率都是由慢而快,有一个很明显的过程,我称为“傅式颤音”,在遗作升C小调夜曲中表现的最为明显,可以说这种连绵、沉溺且卓尔不群的钢琴音效是多年以来傅爷一直保持着的珍贵艺术特色。
可惜的是,练习曲和船歌的演出成为了最令我不堪回忆的时刻。练习曲真可谓一团糟,错音练练,吃力万分,最著名的作品10之3的中段,整首革命练习曲的表现让我觉得傅爷的技术退化的实在太令人感到杯具了,完全没有达到可以流畅演奏这些练习曲的程度。下半场开始的船歌,更是糟透了,基本主题毫无泛舟的轻盈快意,技巧的负担使得演奏听起来像是折磨。而回到夜曲和玛祖卡,似乎傅聪又总能找回感觉,在技巧负担不太重的曲子中,以他现在的状态才可以全身心投入演绎之中,发挥出正常的水准和功力。
可再深深体味一番,可以说对比一下我小时候就熟悉的他那套SONY公司的肖邦夜曲,会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对这些曲子的演绎和理解,始终没有什么较大的改变,哪怕是音色、触键和速度的安排上,都依然是那种味道,毫无变化。坚守自己的艺术特色固然可贵,可一成不变也未尝不是一种固执。时过境迁,他依然会在节目单上把肖邦和李后主硬凑在一起,这种观念同他的演绎一样,在今天看来充斥着更多的是偏执;另外,即使是在最朴实的练习曲作品10之3这首脍炙人口的作品中,著名的基本主题也演奏的那么“傅聪”,为了追求自己那种很有个人特点的弹性节奏,甚至把基本乐句的呼吸都弄得支离破碎。纵观整场音乐会,没有一句乐句是用平实无华的手法演绎出来的,添油加醋到了有些令人不悦的程度,我个人认为他的这种演奏风格其实丢弃了艺术上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简洁,直截了当,充满朴实真挚之情的表达。再想想他的那些唱片录音,曲目又是多么的狭窄,连德奥主流的贝多芬、勃拉姆斯都鲜有染指。可以说傅老是一个很有自己独特艺术特点的钢琴家,可也正是如此,将自己划在一个自己限定的小圈子里,总是不会迈出去,那么即使是这个自己擅长的小圈子里的作品也会因为时代的变迁而褪去了原有的成色,失去艺术的鲜活性。
当然你可以说对于以为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再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实在是过于苛刻了,我只是觉得无比的感慨,感叹岁月不饶人,毕竟他的肖邦包括玛祖卡录音我也是从小就喜欢听的,可以说是充满亲切感,看到他上台的背影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滋味~公平的讲,这场肖邦独奏会固然有很多瑕疵,可依然算得上是非常精彩的,因此我对傅爷爷还是要表示出有保留的感激之情。
这更多的是一种怀旧之情吧,毕竟他的那批钢琴录音是最先引导我进入肖邦世界的,而且有独特的音色和节奏,能够现场重温多年前的珍贵回忆,多么温馨。就像费玉清、蔡琴之类,为何来大陆演出每场都非常红火?正是怀旧之情起到巨大的作用。想想,抛去严重退化的技术,傅老给我们带来的不还是这种怀旧之情么,就像开场的遗作,葬礼进行曲那样,让肖邦、让傅聪、让我们的思绪徜徉在时间长河的涟漪之中,此刻的东方艺术中心演奏厅,成了过去和现实交融的屋子,散发着既明丽又黯淡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