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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松斯与BRSO上海音乐会两日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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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松斯与BRSO上海音乐会第一天记

时间:2005年12月1日
地点:上海音乐厅
艺人:马瑞斯·杨松斯指挥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BRSO)
曲目: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Op.92、肖斯塔科维奇《d小调第五交响曲》Op.47、柴科夫斯基《胡桃夹子-双人舞》、比才《阿莱城的姑娘-弗朗丹舞曲》

文章先从12月1日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三个感受说起——看过杨松斯的排练,才会发现他艺术家气质以外的一些东西;得知学生只需花100块钱便能进去看这场一流演出,才会感到演出主办方很仁慈;听过柏林爱乐乐团后再来听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才体会到了后者身上所保留的德国传统……

●排练

下午五点一刻便来到上海音乐厅。四周散布着许多看着眼熟的黄牛,入口处则聚集着一班媒体记者以及来自上海歌剧院的观摩团,其余少数则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乐迷。先与朋友们一一接头,然后和相熟或不相熟的人们一起,被允许进入演出大厅观看排练。趁着脚快,抢下前排的最佳位置坐定!

此时乐团所有成员已在首席带领下各就各位,有些身着便装、有些则已穿戴好了“行头”。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座位排列的问题。因为上海音乐厅的舞台比较狭小,而今天BRSO又以相对较大的编制出演,自然会有一些”小疙瘩”。突出矛盾出现在小提琴方阵中,因为有两名乐手要坐在经过加宽的舞台最靠边的外侧,可能是因为灯光无法很好地照亮谱子、或者是其他我无法猜测的原因,他们不断用手势向乐队首席表达自己的不满,最后不得不调整第一小提琴方阵,终于将二人转移妥当。有意思的是,往常来音乐厅看国内乐团的演出,提琴手们坐在那最靠边的地方,从来都相安无事。

不多会儿,杨松斯登场,着深色衬衫,却并没有戴眼镜,随之自然带起一片相机快门声。排练正式开始,令人意外的是舞台上首先传来的居然是“生日快乐”的旋律,显然是乐团送给某位乐师的生日祝福,顿时让人倍感温馨。随后的顺序则按照晚上演出曲目的先后进行。杨松斯在台上指挥乐团开始了《贝七》的第一乐章,随后便离开舞台“放任”乐团演奏,他自己下到观众席,甚至走到大厅的最后一排。最接近的时候,我与这位大师也就一两米左右的距离。

杨松斯正在做的自然是聆听乐团的声响细节,以观众的角度考察演出场地的声学效果,以便做出适当的调整,让乐团的音响达到最佳状态。听说拉特尔在东方艺术中心也曾有过同样的举动,看来这是体现一流指挥大师敬业精神的必经之路!杨松斯可能更为细致,因为看他反复在大厅内四处走动,乐团的另一位具有“领导”地位的白发老者则上到二楼看台,不断与下面的杨总监交换意见。杨松斯则又一遍遍走上舞台,将一些要领传授给乐师们,他用的是德语,我自然一句也听不懂。但略通德文的朋友还是听清了几个片断,大意也就是在指导、建议演奏家们控制声响,什么地方该厚一些、什么地方该轻一点;另外就是发出让大家从第几小节开始的指令。

其实排练最主要的目的也就在于调整细节,要说对曲目的熟练度,乐团早应是烂熟于心的。无论是《贝七》还是《肖五》,杨松斯在每个乐章都挑选了一两个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段落,抽出来进行“测试”,并依然会不断地走到观众席间聆听效果。譬如《肖五》中打击乐和钢琴的音色,杨松斯就为此特别重点“调试”了一下。从中除了可以看到大师的敬业,也让我观察到了另外一些细节——印象中风度翩翩、艺术家气质十足的杨松斯,在排练中的态度一丝不苟、面部表情相当严肃,甚至总是愁眉不展、略有所思;而走路时风风火火的匆忙摸样,也让人感觉到他似乎是个急性子。总而言之,整个排练观摩过程中,在杨松斯的身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华丽、典雅或激情,更像一个严谨、认真而执著的工程师。

●入场

历时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排练结束后,我和所有记者一起被请出大厅。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弄到演出的入场券。原本我想好去斗牛,但在同济学子闻人的帮助下,得到了一个弄低价学生票的机会。原来音乐厅方面在开场前半小时对学生开放优惠措施,凭学生证可以100元的价格入场。而闻人的一个同学恰好有意以此为商机小赚一笔,便促成了这件好事儿。最终从售票处拿出来的并不是入场券,而是一张售票凭证,上面写有购票者学生证上的名字,而学生证则被暂扣售票处。之后在检票口凭借售票凭证和学生证一一对号,才能入场。这确实是个保险的办法。所有的学生票基本都集中在二楼比较靠后的位置,虽说100元的价格对学生一族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但面对杨松斯和BRSO这样的演出阵容,几乎没人会感觉昂贵。培养年轻听众,对于整个古典音乐演出市场的未来发展是大有益处的,希望这个好传统能够保留下去。

顺利入场,兴奋不已,因为比自己的预算低了不少。音乐厅狭小的门厅在今天显得特别拥挤,右侧是赠送书刊和宣传单的台子,左侧则是节目册销售和杨松斯CD专卖。节目册只要15块钱一本,显然不能算贵,相应品质也比较有限,薄薄的一册没什么手感,但倒也朴实无华。唱片柜上的种类很丰富的,清一色都是杨松斯在EMI的录音,高价版130元一张、小天使系列68元一张、还有其他套装则更贵;主要曲目是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曲,还有杨松斯在奥斯陆时期的老录音。因为音乐会后还有一个大师唱片签名会,冲着杨松斯的“墨宝”,观众的购买力还是十分强大的,有少数几种甚至卖到脱销。不得不感慨,大师亲临的魅力真是不可限量。

●贝七

上半场我和朋友们一起坐在二楼十排左右,距离舞台是有不小距离的。以往曾在这个区域听过好几场音乐会,声音效果总体而言令人不甚满意,稍嫌轻飘、干涩。然而BRSO居然没有让这个不良印象重现!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丰满了!

先前看排练的时候就已经饱过了耳福,BRSO的声音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厚实、雄浑”。但当时座位很好,所以等正式演出开场前,我曾疑虑自己身处的座位是否会让声音的饱满度打折扣。结果令人惊异,即便在二楼中部,乐团的音量依然那么的大。尤其是弦乐部,那种扎实、凝练的风格是以往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而低音是如此之强烈,数一数倍大提琴的数量也只有区区六、七把的样子,但低频之沉重、饱满几乎已经达到上海音乐厅这个环境所能承受的极限!我毫不怀疑这就是许多资深前辈一直所津津乐道的“德奥传统音响”。在上月11号的东方艺术中心,拉特尔棒下的BPO显然与眼前的BRSO有较大的区别,前者更富现代感。而据说让BRSO重新找回这种傲人传统的,正是台上的这位拉脱维亚人。

杨松斯一旦换上燕尾服、拿起指挥棒,他就完全焕发出了另一种神采!就好像我们在演出照或演出录影中看到的那样——投入而富有激情。他的指挥动作并不花哨、也不见得有多漂亮,但却十分实用;对于观众而言,可能不会有太多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但就调动乐团而言却简洁而有效。曾在一些影碟中看到他徒手指挥,但今天的舞台上,杨松斯拿起了指挥棒;排练时他面前摆着乐谱,但正式演出时则撤下不用。

演出曲目《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 Op.92》以及《肖斯塔科维奇d小调第五交响曲 Op.47》,都可归入国内听众最喜爱并耳熟能详的名作之列。不过也正是因为太熟悉,所以给了我们“吹毛求疵”的本钱。显然,从音准精确的角度来衡量,眼前的这支乐团并非完美无瑕,尤其是铜管声部的表现不能令人十分满意,圆号从头至尾一直小心谨慎但还是没能避免错误;木管组也偶尔有过小小的瑕疵。按理说,这些问题并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支世界一流乐团的身上,但想到年初维也纳爱乐乐团在金色大厅面对全球观众,演奏《森林的故事》时居然也冒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错音,眼前BRSO的这些细小的问题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或许过于密集的巡演行程,让疲惫的乐手不在状态吧。

杨松斯在曲目的把握处理上体现出了他自己的一些概念,《贝七》最后一个乐章,在节奏处理上体现出了一些新意。但就我个人的感受而言,现场的这个演绎并没有展现出作品本应具备的“酒神气质”,反而斗争气息略显浓郁了一点。虽然终曲的行进速度很迅猛,但过于浓烈的低频持续音,让旋律失去了一份灵动感,整体效果变得过于沉重而粗壮,音响也缺乏层次感。加上音乐厅相对偏低的混响,残音的不足也让音乐丰满有余而空间感不够,对于BRSO这种浓烈的音响,上海音乐厅的这个缺点显得尤为显著。

●肖五

现场听众的反应大多赞同这样一个观点:下半场的《肖五》要好过上半场的《贝七》,我也举手同意。当然,杨松斯作为来自前苏联土地的指挥家,对于肖斯塔科维奇作品的诠释更为令人满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EMI多年前曾发行过杨松斯与奥斯陆爱乐乐团合作的《肖五》录音,可惜我并没有听过这张唱片,否则两相对比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为此查阅了《企鹅唱片指南》,书上对于此片的大致评语如下:“以高级的形式作出了一个简洁深刻、激动热切的阐释……非比寻常的快速度……此版并非第一选择,但令人兴奋”。

现场的表演自然更为令人兴奋。在贝多芬中显得有些笨重的低音在肖斯塔科维奇上反倒变成了一大的优势。尤其是第二乐章开始部分,由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齐奏出的那段引子,简直会让人前胸为之呼吸困难。第三乐章的广板深情而感人,BRSO的弦乐和木管在其中的表现堪称完美,杨松斯营造出了一个悲惨凄凉中不乏优雅柔美的意境。到了激动人心的第四乐章,整个乐团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弦乐是根本不需要担心的,即便是此前并不完美的铜管也焕发出了光彩,打击乐部分的声音异常生动鲜活,定音鼓手则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姿态敲击出最具冲击力的那个段落。在最后一段旋律中,弦乐的“来回撕扯”、铜管的“高歌猛进”以及打击乐的“连续轰炸”,三者共同构成激动人心的高潮,而其中依然以弦乐给人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在唱片中根本不敢奢望听到如此浓烈淳厚的声音。全曲在异常火爆的氛围中结束,很大程度印证了“简洁深刻、激动热切”这八个字!

表面上看《肖五》是一首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赞歌,但其本质却是悲剧性的。作曲家在其中深藏着讽刺、嘲笑和哀叹,即便是火爆到极点的第四乐章也同样隐含着这些气氛。而杨松斯的控制处理以及BRSO在整体音色上体现出的风格,与这一悲剧主题十分切合,获得满堂彩是理所当然的。与此同时,音乐厅的声学特点也似乎更适应于《肖五》这类作品。

令观众感到欣喜的是,返场曲居然有两首,分别是柴科夫斯基芭蕾音乐《胡桃夹子》中的《双人舞》以及比才《阿莱城的姑娘》中的《弗朗丹舞曲》。从艺术角度看,个人觉得BRSO对两首安可的演奏略显粗疏,但情绪上却是饱满而热情的,这也点燃了现场所有观众心头的火焰。杨松斯在曲子的节奏处理上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我之所以敢做出如此肯定的评价,是因为看过他于2002年指挥柏林爱乐乐团进行森林音乐会演出的实况DVD影碟。在那场被称为“返场曲之夜”的演出中,倒数第三、第四首曲子正是《胡桃夹子双人舞》和《弗朗丹舞曲》。而在后一个曲目中,杨松斯在尾声处的突然猛烈加速已经成为其极具个性的标志,在当年的森林剧场是那样,在今晚的上海音乐厅则依然“故伎重演”,观众的情绪也因此沸腾到了极点!

●其他

除了欣赏到一场高水准的演出,这个夜晚的收获远不止这些。首先见到了许多平时只在网上相互交流的同好们:闻人、灵魂等等;同时还与许多传说的中的人物一一相认:李严欢、谢立昕等等;另外还见到了电视中熟悉的脸蛋:卞祖善、张国勇、毕炜、高健等等。真堪称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值得特别赞许的是音乐厅的观众气氛——没有一丝多余的掌声,观众所表现出的专业素养比预期的还要好。有趣的是,杨松斯在每个乐章间都会停歇相对较长的时间,即便是《贝七》三、四乐章之间也不例外。虽然没有不合时宜的掌声,但每个乐章间歇几乎都会被此起彼伏的强烈咳嗽声所占据,甚至是台上台下一起“共鸣”,或许上海的突然降温,让很多乐手和观众的喉咙都有些异样。以上纯属笑谈,其实我还是从中总结出了一些东西。这场演出似乎并没有任何企业直接参与赞助,节目册封面下方赫然写着“上海大剧院艺术中心艺术发展基金资助”的字样,而节目册中也看不到任何商业广告。没有了直接的赞助商,也就不会有大量的企业赠票,由此也少了许多赶来凑热闹的外行;而真正肯花钱买票走进音乐厅欣赏这场演出的,自然都是真正的音乐爱好者,所以现场气氛如此之好也就不足为奇了。

另外还有一个插曲。演出七点开始,而不是传统惯例上的七点半,要不是音乐厅的朋友事先提醒,我可能也会“吃药”。据说是因为第二场演出之后,乐团全体成员将立刻往浦东赶飞机,为了保险起见,所以将两场演出的开场时间全部提前到19:00。实际上许多听众还是迟到了,当《贝七》结束宣布中场休息时,竟然看见有不少观众刚刚被放进来。显然,音乐厅方面吸取了上次东方艺术中心的尴尬经验,在乐章之间没有放迟到者入场就坐,以至于演出的进程没有受到任何人为的破坏。

演出完毕后与朋友们同路回家,突然收到霄落的短信,她也刚刚从音乐厅出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知我又将有长篇问世,所提提出了自己的期望,希望我能“言简意赅”才好。无奈我一写起来往往就收不住篇幅,这次又令她失望了,嘿嘿。流水账不妨先到此为止,还有一些零星的想法和感受,留待听完第二场之后,再一同补入第二篇中。

作者博客:http://spaces.msn.com/members/audio100

图片说明:1、乐团排练场景 2、杨松斯在排练中 3、节目册





最后编辑liuen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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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柴四》爆到极点,第二天记正在撰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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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enhui 在 2005-12-2 23:13:48 发表的内容
今晚的《柴四》爆到极点,第二天记正在撰写中……

不错,等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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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结束后没去等签名,径直回了家,到家后离结束大约10分钟,本想写点东西,至少是第一时间,呵呵。不过还是等着看先生大作了。

演出时见左前方有一中年人,一直在写笔记,曾以为是liuenhui先生。现在看你的座位应该不是。

我的感受基本相同,其实上半场下来,我确实没什么激动。只觉得这和柏林爱乐的差距是有的。当然不能拿前者去衡量一切,不然也没劲。下半场的肖五仔细比较了和前不久郑明勋与东京爱乐的感受。许是音乐厅的关系,似乎动态感不如郑明勋。但乐队尤其弦乐着实要厚重,可能是乐队最强的部分,不过声音略为还不够松,太紧了点。

我认为昨天的木管尤其长笛首席与柏林的差距是明显的。铜管尚可,控制得很厉害,声音有时几乎被弦乐盖掉。定音鼓经常也莫名的柔弱。但整体还是个很精彩的乐团。显然,他们更适合肖五,越往后发挥越好。至于加的东西则无疑很能够挑起气氛。

说实话昨天的气氛对我的感染更大,更火爆。

杨松斯很直爽,有着俄罗斯的那种粗狂感,看着比较亲切。乐队很有风度也随和,想比柏林爱乐就显得更有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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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enhui 在 2005-12-2 14:59:21 发表的内容

●入场

历时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排练结束后,我和所有记者一起被请出大厅。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弄到演出的入场券。原本我想好去斗牛,但在同济学子闻人的帮助下,得到了一个弄低价学生票的机会。原来音乐厅方面在开场前半小时对学生开放优惠措施,凭学生证可以100元的价格入场。而闻人的一个同学恰好有意以此为商机小赚一笔,便促成了这件好事儿。最终从售票处拿出来的并不是入场券,而是一张售票凭证,上面写有购票者学生证上的名字,而学生证则被暂扣售票处。之后在检票口凭借售票凭证和学生证一一对号,才能入场。这确实是个保险的办法。所有的学生票基本都集中在二楼比较靠后的位置,虽说100元的价格对学生一族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但面对杨松斯和BRSO这样的演出阵容,几乎没人会感觉昂贵。培养年轻听众,对于整个古典音乐演出市场的未来发展是大有益处的,希望这个好传统能够保留下去。



有此等好事,知道晚了。敢问这位同济学子闻人所在何系,我碰巧也是同济的。 不知道音乐厅是否看学生证的期限,下次也去凑一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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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松斯与BRSO上海音乐会第二天记

时间:2005年12月2日
地点:上海音乐厅
艺人:马瑞斯·杨松斯指挥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BRSO)
曲目:瓦格纳《特里斯坦序曲与爱之死》、斯特拉文斯基《火鸟组曲(1919)》、柴科夫斯基《f小调第四交响曲》Op.36、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第六号》、柏辽兹《拉科奇进行曲》

原以为第二天记的篇幅可以相对小一些,但结果还是变成了“一堵墙”。没办法,杨松斯和BRSO的这第二场演出,给人留下的印象绝对不亚于头一场,可以描述的内容自然也不会少。那就顺其自然地继续吧!

●瓦格纳

乐团有了细微的阵容变化,首席换了,改由年轻人挑纲;小提琴声部似乎出现了几张新面孔;进一步仔细观察,黑发黄脸的亚裔演奏家共有三、四位之多,都集中在弦乐声部,包括台裔的首席大提琴Wen-Sinn Yang(杨文信)。他也是整支乐团中我最“眼熟”的人,在伯恩斯坦于1989年圣诞演出的那个著名的《自由颂》录影中,你会在那支号称荟萃全球九大知名乐团一流演奏家精英的联合阵容中发现他的身影,当时他就在伯恩斯坦的身边,得到的镜头很多。十六年前的那个小伙子,如今看起来沧桑了许多、更富艺术家气质,当然技术造诣也一定更加精熟,只可惜今天的演出并未安排他担任声部首席,遗憾地没能听到他的段落独奏。

由于有了头天的体验,第二场演出我特意坐到楼上前排,也幸好这是一个“没有主人”的座位。个人以为,音乐厅一楼靠前的区域声音虽然饱满,但在面对BRSO这种浓烈的音响时,可能会导致层次感缺乏;而后排则驻波严重,越往后越没法听;这样一来,二楼前排几乎成为整个上海音乐厅效果最佳的区域。或许是因为位置变化所带来的改善,亦或许是杨松斯在头天演出结束后,进一步掌握了演出场地的特点,从而调整了乐团的音响,反正上来的第一个曲目瓦格纳《特里斯坦序曲与爱之死》听起来,在音色上显得平衡了一些。

这部作品迥异于一般形式上的歌剧序曲,表面上毫无先声夺人的强烈对比,骨子里则是一首无比动人的爱情之歌;“渴望”与“满足”两大主题构成了序曲的核心,而平静的表象下却潜藏着涌动的激情。杨松斯在对这首作品下达起奏指令时,显得极其慎重而小心翼翼,第一次摆好架势后,却不知因什么原因而放弃了,稍歇片刻后才重新举起指挥棒,这次轻柔的音乐才缓缓流出。这首序曲很大程度上考验的是弦乐声部的表现力,而这正是BRSO的强项,加之身处最佳位置,所以开场曲给我的印象起码比昨天的《贝七》来得好。在整部作品中,弦乐和木管的表现相当出色,铜管也还算差强人意,只是杨松斯在速度上略显快了一点;音色之华丽、柔美绝非国内乐团所能企及,但与一些录音名演相比,似乎少了一份激荡人心的深刻感染力。

●火鸟

上半场第二个曲目,斯特拉文斯基《火鸟组曲 1919》。凑巧的是,几个星期前我刚刚在这同一个的大厅内听过上海交响乐团演奏的同一曲目。有趣的是,听说上交的部分演奏家在结束了西班牙巡演回国后,今天也都特意赶到现场观摩BRSO的这第二场演出。前后对比,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没必要多费口舌。《火鸟》略带有炫技性,尤其是《恶魔之舞》段落不知被多少所谓的“HiFi发烧碟”收录过。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一个发烧录音即便在顶级的音响器材上回放,其效果在面对杨松斯和BRSO为我们展现出的这个《火鸟》时,都会黯然失色。

中场休息,和谢力昕老师闲聊时,他的话可谓一语中的,大意是:眼前的巴伐利亚在演斯特拉文斯基时已经不像一支德国乐团了,似乎有点“收不住”。确实是这样,整部《火鸟》被演绎的光芒四色、鲜艳无比,而身处二楼前排,乐团铜管几乎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声势传达过来,令人数番汗毛倒竖。杨松斯的处理手法依然火爆,快速直白而强调动态。但不得不要再次抱怨一下音乐厅声学构造对表现力的限制,发烧录音中那恰到好处的堂音和纵深感,在这里是听不到的。

●柴四

这两天上海温度降的厉害,但音乐厅里却热火朝天,观众的人气和音乐的火气让厅内温度急剧上升。然而更火爆的气氛出现在下半场——柴科夫斯基《第四交响曲》,原本就是蕴含着一部分火山气质的作品,而在杨松斯的棒下,更显现出非同一般的高温。对于杨松斯的老柴,唱片评论界早有公论,1984-1986年间他与奥斯陆爱乐乐团合作为Chandos公司录制的《柴科夫斯基交响曲全集》广受赞誉,也是企鹅三星戴花的名演,我手里也正好有这套CD可以参考。但如果以这套唱片中的《柴四》作为衡量标准的话,那么现场的这个演绎绝对会令人大跌眼镜。在去之前,我并没有特意“复习”杨松斯的这个录音,深怕演出时陷入乏味,但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观众为之颠狂的时候,我也肯定了一点——相比二十年前,如今已过花甲之年的大师,在艺术性格上非但没有显出任何衰老、保守,反而有越发激进的趋势!

第一乐章就似乎有点快,但尚不至于离谱,铜管那几声嘶声力竭般的怒吼算是让自己挣回了面子。第二乐章如歌的小行板,演奏非常唯美,弦乐再次展现出不同寻常的水准,木管也全力迎合,尤其是引子段落中的双簧管独奏。如果说先前的《爱之死》尚不足以让我心怀恻隐的话,那么在老柴这个显出深深忧郁和淡淡悲伤的乐章中,若不是因为现场的因素分散了自己的一些注意力,我或许真的会眼眶湿润。接下去第三乐章的拨弦同样很迷人,不过我却并没有把精力集中到音乐中,而更多地注意着提琴手们各具特色的拨弦指法,这个朦胧而匆忙的乐章多少透出一些不怎么稳定的欢乐因素,至少让人可以松一口气。

短小的第三乐章显然是一个过渡,否则从黯然神伤的小行板直接跨入激情四溢的第四乐章,反差实在是过于剧烈。第四乐章显然是交响曲发展历史中绝无仅有的特例,其所蕴含着的热烈狂暴中甚至带有一种“精神变态”的趋向,这是其优点也是其缺点。以前曾流行过一种说法——如果谁对你说听交响乐会让人昏昏欲睡,那么就请他去听一听《柴四》的终曲;还记得,当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十点档的古典音乐节目《经典非流行》的片头,“辉煌的交响”五个字过后便是这个乐章狂躁的起始部分。我曾一度痴迷于这种感觉,但渐渐就觉得不可忍受了,相信很多乐迷也会有类似的体验。所以当得知杨松斯和BRSO的访沪曲目中有《柴四》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如果一定要有柴科夫斯基,换成《第五》该多好。杨松斯对于《第四》的诠释必然会火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终曲会被他营造出这样一个离奇的效果。有了这个出乎意外,也就“不虚此听”了。

二十年前他与奥斯陆的那个录音给人的感觉还是相对克制的,终曲虽然快,但某些细节部分并没有被速度所忽略,因此我觉得其热情中不乏理智,《企鹅唱片指南》对此也以“并不给人速度匆忙之感”来加以概括。然而在现场,杨松斯放弃了二十年前的这种手法,进一步加强了动态、加快了步伐。而BRSO的风格在杨松斯的影响下,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刻上了指挥的个人印记,比当年的奥斯陆爱乐更显得外向而奔放。显然杨松斯还打算在《柴四》的尾声处也烙上自己的标志,他再次运用了“瞬间加速大法”。恰好此时我的眼睛正盯着打击乐里的大钹,那种高速撞击的频率简直已经到了乐手所能承受的极限,由此你该能体味到这是一个何等暴风骤雨般令人热血沸腾的尾声。事后大家都在笑谈——杨大师为何要这么快?哦,一定是因为演出结束后他们就要赶飞机回德国,生怕误点!这当然只不过是纯粹的玩笑。

●尾声

观众席一片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我也大声叫好,因为觉得少了这些呼喊,大师煞费苦心营造的气氛便会大打折扣,应当捧捧场。其实两场音乐会下来,除了《特里斯坦序曲与爱之死》之外,几乎所有曲目结束之后现场都会呈现出一片爆棚的景象,如果让拉特尔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知他是否会有所羡慕。我想这一切都应该在杨松斯的意料之中,看他选的这些曲目,从《贝七》到《肖五》,再从《火鸟》到《柴四》,哪一部的尾声不是极度煽情的风格?还有那不能忽视的、令人兴奋的返场曲。

头一天加了两首,今天有朋友都在担心,是否会因为时间仓促而减少加演数量甚至没有加演。我对此很乐观,而杨松斯也完全满足了观众的热情,第一首是《匈牙利舞曲第六号》,接着是柏辽兹的《拉科奇进行曲》。前一首曲子,他和乐团似乎把观众从柴科夫斯基第四号火山口拉了回来,曲目自身轻快的节奏和相对收敛了一些的音色,让心头激荡的人们稍稍缓了一口气。但随之他们再次吹响了号角,用一首进行曲重新把观众推向了火热的高峰,音乐厅这个开水壶再次沸腾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两天的加演曲目都显得情绪饱满而艺术性不足,第二天的安可也不例外。

散场时从座位上站起,转头一看真是吓了一跳!整个二楼看台早已座无虚席,而且还站着许多观众,真堪称是盛况空前。今天又看到了傅人长,出大厅的时候还凑巧遇到汤沐海!如此众多的中国指挥家共聚上海音乐厅,足见杨松斯此番来访演出的非凡意义。出来后看时间尚早,我便到16号门凑热闹。四辆豪华大巴早已停妥,应该是直开浦东机场;最靠边的一辆白色商务车应该是为杨松斯特别准备的。我对签名这事儿向来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碰运气看是否能有合影的机会,即便能近距离拍到大师的风采也满足了。可杨松斯迟迟不出来,而终于等到他的身影后,他却迅速被簇拥着的人群护送到车内,“追星计划”由此落空。眼看载着大师的车子远去,为期两天的疯狂也终于落幕了。

●比较

两天的五部正式曲目,如果要我按质量排一个先后,从最好的数起是:《肖五》、《柴四》并列第一,《特里斯坦与爱之死》与《火鸟》并列第二,《贝七》最乏善可陈。回想上音扬燕迪教授前不久为晚报撰写的柏林爱乐上海首演观后感,他认为当日的《贝三》反而不如先前的两首法国音乐出色。正如杨教授文中所言,德国乐团诠释的贝多芬反而不那么令人满意,实在是一件耐人寻味的话题。

连看了两场演出,而且观摩了排练,相比半个多月前的拉特尔和BPO,杨松斯和BRSO留给我的印象显然更为深刻。但这两个组合所分别带来的音乐,赋予我的震撼力却是不分伯仲的。事前媒体们一直在宣称,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是和柏林爱乐齐名的德国一流乐团;或者评价BPO是老大,BRSO是老二。但在分别听过了他们的现场之后,我觉得这是两支韵味完全不同的乐团,从整体效果上很难做出孰优孰劣的评价。不过从技术层面上,还是能够一比高低的。弦乐声部,BRSO显得厚重、丰满,而BPO则相对清澈、透明,哪个更出色因人而异,对像我这种难得有机会和一流乐团面对面的听众,两者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木管声部,BPO拥有帕胡德和迈耶尔这两位独奏明星,似乎要稍稍高出一筹,但在合奏中显出的差距并不显著;铜管部分则是BPO明显占据优势,不但整齐,而且精准,BRSO则不那么令人满意。其实两支乐团中年轻人都不少,但我还是认为柏林爱乐的整体技术水准更高超。

要从综合表现上评判两支乐团的高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们所处的演出环境不同。虽说东方艺术中心的声学效果还并不完美(听说年底准备花重金调试),但音乐厅与之相比局限更大。舞台的狭小、混响的偏低以及建筑结构的先天不足,一定程度上制约了BRSO的表现力,同时身处不同区域的观众所得到的听觉感受也可能大相径庭。所以我不敢肯定,BPO和BRSO在声音层次感上所表现出的差距,究竟源自于技术层面还是因为环境差异所造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两支乐团在品味上存在不同的趋势——BPO给人的印象更现代、更开放,BRSO则在保留传统的同时,被刻上了越来越深的杨松斯印记。其实他们各自的访沪演出让我觉得差别最大的地方在于:拉特尔/BPO的音乐会,第一印象是柏林爱乐乐团,其次才是拉特尔;而杨松斯/BRSO的音乐会,第一印象是杨松斯,其次才是乐团。这也让我联想到了近几年古典乐坛流行的一种说法:拉特尔是这个时代的托斯卡尼尼,而杨松斯则是这个时代的福特温格勒……

最后编辑liuen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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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iuenhui 在 2005-12-2 14:59:21 发表的内容
另外还见到了电视中熟悉的脸蛋:卞祖善、张国勇、毕炜、高健等等。真堪称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呵呵,毕炜的脸蛋我见了很多年了,记得中学体育课老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读成了“毕袜”, 趣闻一则,轻松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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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看来今天要去斗黄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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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这是我第一次在上海听交响乐音乐会, 在门口向黄牛买了1200的票,进去一看,令我有点失望, 这厅怎么这麽小? 空间局促得很,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样的厅演出柴4火鸟效果要打折扣的, 当场就觉得有点不值, 以前在台北也很少买过这么贵的票啊!

场地对Jansons来讲的确是个issue, 所以不断在排练现场走动检查也是一种负责的表现. 果然, 我虽然坐的位子已经不差(2楼第7排中间偏右), 还是听到比我想像中要好的音响, 各声部都很平衡, 没有特别刺耳或不足的地方, 但有一点,就是这团弦乐很强,  一到这种几乎没有残响的场地, 管乐的份量就相形不足, 因为几乎听不到铜管乐声在空间徊绕的感觉, 这还是得归咎音乐厅.

虽然演奏很好, 但这样的厅出来的音色无法让我玩味再三, 挺遗憾的. 上海音乐厅听说以前是电影院, 真有按照音乐厅的要求改装吗? 东艺是不是会好点?

和darajan兄不同的是, 我脑海里的柴4是切利的, 切利的柴4是不可思议的, 充盈,饱满, 让人不仅期待那几处高潮, 大部分时间都让人迷醉, 对我来说每处都是高潮. 在今晚现场他们厚重的音色,Jansons对低音部的着重使我听出了一些相似, 毕竟巴团和慕尼黑地缘关系是很强的.

最后要提的是鼓掌问题, 第一首爱之死是弱音收尾, 不是高潮结束, 该曲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 指挥手势还没下来, 就有人迫不及待拍手了, 把这个弱音结束的余韵完全破坏了, 实在不需要充行家告诉大家这首结束了, 可以拍手了. 国外有很多音乐会结束大家都静个5,6秒才开始有掌声的(当然高潮结束的不算), 因为虽然音符结束了, 但音乐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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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乐团的风格是跟着指挥走的,不过好的指挥太难找了,在瓦尔特棒下,哥伦比亚交响乐团能奏出那末高的水准 多明戈指挥的柏林爱乐就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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