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新一届“上海之春”，又是一次新作品集中展示的契机。5月4日，受邀在贺绿汀音乐厅，欣赏了上海音乐学院为此次音乐节特别策划的一场“上音新作品专场音乐会”。在所有五部演出曲目中，篇幅最大、最受听众、媒体所期待、关注的作品，无疑是陈钢先生于去年完成的全新小提琴协奏曲——《红楼梦》。虽然这部新作去年已经在中原地区作了第一轮巡演，但尚未在本地听众面前公开呈现过。此次《红楼梦协奏曲》的上海首演由青年小提琴独奏家谢楠、著名指挥家汤沐海以及上音学生乐团携手联袂。
仅从节目册所给出的简单曲目介绍，便可很轻易地从这部全新作品中瞥见当年《梁祝协奏曲》的影子。两首作品的文化背景同样源自民族经典，原始音乐素材均借鉴自前人旧作。所不同的是，《梁祝》的旋律发端于传统戏曲，而此番的《红楼梦》则是陈钢根据王立平为1987年版同名电视连续剧所作的配乐改编而成。那套配乐中的片头音乐《红楼梦序曲》、主题歌《枉凝眉》、插曲《葬花吟》、《红豆曲》等，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考验，已被公认为是国内古典名著影视改编配乐中的经典之作。以《红楼梦》为题材，试图创作出一部贴近大众的普及性管弦乐作品，陈钢对王立平这套配乐的选择无疑走了一条十分明智的捷径。
与《梁祝协奏曲》分为“梁祝相爱”、“英台抗婚”、“坟前化蝶”三大部分且不间断演奏的结构相同，《红楼梦协奏曲》以林黛玉这个小说中心人物作为音乐发展的主线，分为“赏花”、“吟花”、“葬花”三大部分，同样连续演奏，且两者篇幅大致相当。现场聆听后发现，在通过结构来凸现音乐戏剧性方面，陈钢先生采用了较为保守且与前作雷同的手法，细节特征有颇多相似之处。而两者最为显著的区别则在于，《梁祝》身上拥有更为鲜明的中国传统戏曲元素，尤其对独奏小提琴的滑音技巧有相当高的要求；相比之下《红楼梦》中这些特征并不是非常明显。如果说民族元素是《梁祝》最终取得良好国际声誉的一大主因，那么这部全新的《红楼梦》在这方面似乎不具备更大的优势。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不同点则在于，《梁祝》的尾声于一片悲凉、哀伤中渐渐走入寂静，《红楼梦》却反其道而行之——陈钢为新作的收尾段落设计了一个气势极为磅礴、配器十分雄浑的大高潮，音乐中似乎既有悲天悯人的意味，却又好像夹杂着些许光明战胜黑暗的气息，创作意图不免令人感到有些捉摸不定。
作品的主线旋律耳熟能详。二十多年前王立平先生以他深厚扎实的文化素养、殚精竭虑的严谨态度所创作出的音乐主题，在电视剧播出后所取得的良好反响乃至近年来历久不衰的传唱频率，足以说明其所具备的良好“群众基础”。陈钢先生在改编过程中当然融入了自己创造性的乐思，但从现场演出所展现出的旋律表现力而言，真正能触动听众内心、有资格称得上感人至深的，依然还是王立平当年所孕育的那少数几个优美且不朽的主题。因此不由想到，这部《红楼梦协奏曲》的作者署名上是否应该考虑添上王先生的名字，以示对他早年创作成果的敬重。
相比《梁祝》，《红楼梦》在配器方面无疑体现出陈钢先生越发老练、纯属的功力，从而在小提琴化以及交响化两个层面对原有的优美旋律进行了优化、升华。至于最终效果，免不了有见仁见智的分歧，但我个人觉得改编还是较为成功的。可惜担任小提琴独奏的谢楠其个人演出状态却似乎并不在最佳，或许是因为对作品还比较生疏、又缺少热场的缘故，琴声一出来便感觉甚无光彩，细节变化上难有动人之处。如果说，在这部作品中小提琴独奏在绝大多数段落上代表着那位美丽纤细、多才多艺且敏感多疑的黛玉形象，那么谢楠对她的代言显然纤弱有余、才情不足。相反，当晚上音学生乐团在汤沐海大师的引领下却精神饱满。 而他们伴奏时所展现出的极端热情乃至近乎有些火爆的状态，对整部曲目而言可谓是一把双刃剑——作品在配器上整体音色丰满、气势宏大的优点，因为乐手们热烈、兴奋的情绪而得以被鲜明放大；但与此同时，比起当年的《梁祝》，又不免让人感觉新作的管弦乐语汇似乎欠缺些细腻与精致。
据说《红楼梦协奏曲》在外地演出后，有媒体惊呼：“欣赏过音乐会之后，很多专家和观众认为这将是陈钢先生自《梁祝》之后的又一首传世名曲”；还有报道赞赏：“小提琴交响协奏曲《红楼梦》的诞生，无疑又是东方文化走向世界的又一个文化奇观，无疑又会成为东方音乐唱响世界的又一个音乐经典”。我觉得这些美誉放在其头上都还为时尚早。一场首演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初次聆听毕竟只能给人留下一个不完整的大致印象，所以即便只是站在一个普通听众的立场，我还是很难对《红楼梦协奏曲》的前景作出乐观或悲观的预计。好在与某些先锋派或带有试验性质的现代作品不同，《红楼梦》注定不会是一部只有少数几次公演机会的新作，相信它的价值将通过时间而得到进一步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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