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新年,新年意味着总结与展望、开始、计划、轮回、千头万绪的终点和起点。翻开一本新日历,抚摸那些将要经历的日子,它们崭新光洁,有少女的馨香,它们承诺了种种欢欣的将来,带给我很多遐想,尤其是那些色泽红润的阿拉伯数字,随意镶嵌在许多黑色的数字中,像是从泥土里开出来的小花,多么骄傲,多么与众不同。但,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却总看到那些过往的松软泥土被踏硬,看到花朵带着泥泞渐次黯淡,枯萎,化作泥土,然后再被踏硬,看到我的遐想沦为瞎想。
车子在单行道上疾驰,风中飞舞着气球,薄薄的斑斓里头包着一口用来漂浮的气,它会飞,还渐渐地学会了俯瞰人间,一直飞到天上成为碎红……不断拓宽的破裂的街道,左面路上有笨拙的疾行的长短身影,嘴里冒白烟,丝丝哈哈但都高兴地拎着好看的盒子,他们一定是去探访亲友,摊头瓜果盖着棉被,摊主的面孔被寒冷激出红光,也有鱼,刚打捞上来的活鱼立刻冻层冰渣,硬邦邦直挺挺,渔民们在剖牡蛎(南方叫生耗吧),手指肿胀皲裂僵硬,依旧笑着,笑着。右面沿途四海网吧,美罗药房,奥纳影城,名士发廊,医科大学,天天渔港,招商银行,银都广场,屈臣氏,美味坊……左右皆世界,尘土是人生,一样的风行霜冷,它们分割了我的视线,我的空间感,分割了我的思绪,我的记忆,以至于我觉得眼睛布满了抽搐的痉挛的血丝,触目所及形成怪异碎片,好像哥特时代拜占庭教堂的花玻璃,这些碎片呈锐角,锋利凶险,要把世界打碎重来。
父母慢慢也老了,脾气明显好了,我还是没有摸过他们的头,我的朋友说,能与父母做朋友的人都应该能摸父母的头,我会不会一辈子都不能呢?如果摸了,他们会不会害羞呢?如果不摸,我会不会遗憾呢?
满墙都是国画,像模像样的,妈妈也开始老有所乐了,颇有心得地谈起一得阁和曹素功。记得要看电视哦,她特别兴奋,晚上9点零3分,我代表学院演的英语剧,千万别忘了看。她老是不习惯叫改名后的xx大学,老是叫老土的xx学院,这就是怀旧吧。还有她永远不会卷舌的苏州口音,真让我怀疑她能演英语剧?!不过我还是笑着,因为她十分开心。
爸爸的书房里仍旧是一半忧国忧民一半优哉游哉的书,多了几本蔬果养生和菜谱,嗯,这还不错!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脾气倔强的个性男人了。我是不是像他呢?我倔强吗?上帝保佑,让我安安静静的,像下午的阳光那样,不太燥,也不太冷。
珍珠鸟还是拇指那么大,肤白唇红眉目如画,见了生人不安地乱蹦(唉我也算是生人了),樱红的喙褪成苍黄桔色,流露出颓相,我知道它也老了。
包饺子的时候,妈妈说张老师不在了。我愣在那里。
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来的电话。
不是说女儿从香港带回的特效药么
是啊,唉你也知道那些都没用的
那…没有痛苦吧,没有痛苦就好
没有,很快,前天留遗嘱,昨天病危通知,今天…
这是我景仰的邻居,他们全家清华出身,硕士博士的一窝,我就景仰了这小半辈子。。现在景仰没有了。。。
电视里说,东南亚灾后旅游业恢复迅猛,昨天有10多家咖啡厅开业,今天已经100多家开业了,一家子法国游客乐呵呵的对这镜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