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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连载 杜普蕾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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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作者序

 

 

演奏令人渾然忘我,進入一個世外桃源,有如羽化登仙、遺世獨立,快樂無比。

  當賈桂琳.杜普蕾拉大提琴的時候,她完全認清自我。從五歲開始,大提琴便已成為她的莫逆之交、玩伴、休憩之所和避風港;它是一處從不讓人失望的慰藉泉源,也是一個表達深邃情感的管道。每當大提琴聲悠悠揚起時,她既能渾然忘我,同時又找到了自我。這不但讓她肯定了自己,這更是生命、本質,與她的生活。不過自17歲起,她就開始思索:「我不演奏大提琴的時候,我到底是誰?」有一陣子,她把大提琴束之高閣,努力思考著這個問題。結果找不到答案,於是她只好繼續從事那不凡的演奏生涯。

  十年以後,她逐漸喪失了手指的知覺,連大夫都無法從病理上找到原因,她只好求助於心理分析師,經過兩年才確定是身體出了毛病。她罹患了多重硬化症(Multiple Sclerosis),這種疾病不但窮兇惡極,而且無從確實掌握,可說根本無藥可醫。她持續接受心理分析,而「我是誰?」這個問題也顯得益發重要。雖然心理分析治療一直持續到她離世為止(縱使最後僅作一些象徵性的治療),杜普蕾始終還是無法解開這個迷題,病痛和大提琴的遺失這雙重打擊似乎已經把一個非常重要的管道給堵塞住,使她找不著答案。

  悲劇的多寡並不能換算成數字,杜普蕾的損失也是無法計算的。1982年夏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而在此之前九年,她舉行了一場糟到不能再糟的告別演奏會。自此她的手腳相繼失去控制能力,最後,渾身上下都不聽使喚。她張目所見都是雙重影像,頭一直嚴重地顫抖,使她無法專心看書和看電視,日常生活起居均由特別看護、廚子和司機照顧,生活圈子亦侷限於病床與輪椅,婚姻對她來說幾乎只變成一張飯票而已。她既無法打電話,亦無法自己吞食,講起話來困難重重,除了思考之外,她甚至連移動一下身子的能力都沒有。她非常無奈地固守著那受挫與卑微的孤立生活。

  小時候杜普蕾就因天賦異秉而與人疏離,長大後雖然到處旅行,生活卻仍然侷限於極其孤立的演奏世界。現在她身處於逐漸冷酷萎縮的病痛中,她原先是大家心目中的玉女,擁有神話故事般的事業,以及故事書裡才找得到的白馬王子,可是,這些往日的榮耀和幸福,現在都已經被一個悲劇女英雄的角色給掩蓋了。這位悲劇女英雄現在正勇敢地面對乖違的命運,沒有絲毫的怨悔。她的朋友稱她為「笑娃」,連為她做心理分析的醫師聽了都不禁訝然。如果僅僅為了捏造一個不朽的故事,就把她塑造成一位超凡入聖的完人,那麼,無論對她,或是對身受同樣痛苦的病人都是極大的傷害。相反的,即使我們說她在晚年的確有過怨言,其實亦無損她的那份勇敢。她常感激上天賜給她的天賦及機會;但也常向上蒼訴說著自己的苦境(雖然沒有任何回應)。她說,父母從未愛過她,兄弟姊妹們恨她;終年的練習和演奏,剝奪了她的童年與友誼。在她極度渴望愛的時候,所得到的卻是人們的讚賞;所以當她一有機會,就會毫不吝惜的付出她的愛心。

  1982年之後,在她的生活中就只剩心理分析師亞當.李門唐尼和護士露絲.安.康寧還和她保持著固定的關係。老朋友的友誼固然不變,可是卻少有時間和精力去探望她。她的雙親亦很少來看她,姊姊和弟弟則一直到她去世前一個星期才去探視她。

  寫這本書的時候,很多從小便認識但後來又與她失去連繫的人,告訴我他們多麼後悔沒有在得知她病後再與她接觸。他們說不願意打擾她的生活,又覺得她已經遷移到一個不同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中的人和他們有著極大隔閡。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這種錯誤的假設卻造成杜普蕾天天恐懼面對空虛的夜晚,有時甚至沒命地打電話,用著幾乎是乞求的口吻,哀求著他們來看她。

  空虛的杜普蕾,經常有一大堆人去看她。通常這些人會去看她是基於好奇心,或是懾於她的名氣,或是另有不可告人的隱情。每當有人捐錢給她的時候,她總是接受。有一晚,一位頗負盛名的蘇格蘭籍心理醫生不請自來地去造訪她,在喝了很多白蘭地之後,開始大肆咆哮著,說她的情況帶給他多麼大的痛苦。在未徵求她的同意下,他給了她臨別一吻。我也曾見過一位有頭有臉的英國人,醉醺醺地跑來告訴她,說她會得此病乃因前世所造的孽,又告訴她,他認識一位專靠信心醫病的人,能使她起來行走。我還見過有人對她面露喜色,說話的時候,把她當作心愛的寵物一樣,又拍又摟;不過最遭糕的恐怕就是有人拒絕聽她訴苦,並且罵她使用不當的語言,讓他們聽了不舒服,或在她想要傾訴自己的絕望時卻自顧自的談笑風生。

  在一個炎炎夏日的下午時分,我首度與杜普蕾見面。那一天,她的一位學生邀我一同去上課。她帶我到一棟座落於武士橋的寓所(靠近哈洛斯)。這棟白色房子四周是庭院,庭院中長滿了花葉盛開的植物,在寬敞的起居室(兼餐廳)裡,壁板雖然鑲著暗色的桃花心木,卻因室內的印花織品、鮮花和窗外射進來的陽光而顯得格外明亮。大提琴琴箱欲語還休地倚偎在牆上,旁邊則是一台閃閃發光的鋼琴,上面掛著一幅艾爾加愁眉不展的照片。房間裡,杜普蕾筆直地坐在套著綠色天鵝絨的輪椅上。她金黃色的美髮垂肩而下;她的臉龐輪廓鮮明,呈四方形;皮膚粗糙,面色紅潤如玫瑰一般;她的牙齒泛黃,且形狀彎曲,可是笑起來卻充滿光采。37歲的她,看起來不像少婦,倒像個少女。她有一雙清澈透明的藍眼睛,淡黃色的睫毛,兩眼各自溜轉著。她的眼光朝我這兒轉了過來,我緊張地問她應該坐在哪裡。她只簡單地說了一聲:「坐」,就開始上課了。

  這位學生叫瑪西亞.西文,由聖地牙哥交響樂團請假來此上課。她告訴我杜普蕾是一位充滿靈感、很能啟發人的老師,特別精於對樂曲的詮釋。杜普蕾每吐一個字就要費許多力氣,說話非常吃力,音調很低。她不時地清著喉嚨,那種頻率恰似鐘錶的滴答聲。她的話很有建設性,如「試試這樣,試試那樣,再多一點拉弓,多一些的陳述。」不但有耐性,又富幽默感。強烈的顫抖使她的右手不時前後擺動著,咚咚地敲著自己的肚子。瑪西亞演奏一個慢板樂章時,杜普蕾的手就在空中前後擺動做出模仿運弓的拙劣動作。她會用一種讓人覺得不寒而慄的語調道出她的不贊同:「聲音聽起來混著不清!」或「含蓄些!」

  上課的時候,大家好幾次緊張的笑了出來。課上完後,杜普蕾問我們想不想聽她的「新」唱片。這是收集自她十幾歲時所錄製的小品,她對於EMI唱片公司重新發行這張唱片非常感動。對於布魯赫的《晚禱》,她說:「多麼純潔的曲子啊!這是我在入籍為猶太人以前錄製的。我那時還不知道猶太人是什麼,對我而言,那只是聖經上的一個名詞而已。」她告訴我們,她之所以會錄它,只是因為她的老師是猶太人。他稱這首曲子為「猶太人的故事」。我們又聽了聖桑《動物狂歡節》中的《天鵝》、舒曼的《幻想曲》和佛瑞的《悲歌》。瑪西亞聽了之後喃喃低語:「好悲傷啊!」杜普蕾:「這是首輓歌,悲哀是應該的。佛瑞在朋友去逝後寫了這首曲子。他很幸運,可以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感情。」

  每放一首曲子,她就問道:「還好嗎?有沒有什麼不好的?」我們向她保證每一首都精彩絕倫;接著她再問我們喜不喜歡聽她在1970年與他的先生丹尼爾.巴倫波因合錄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這是我的天鵝之歌,」她面帶憂色的說著;「可是,那時我並不知道。」與她一起聽使她絞心的曲子,可說是分嚐她深沉而又無盡的悲哀。她說:「大提琴的音色聽起來就像是人在哭泣一樣,每當我聽到這首曲子的慢板樂章時,心總會被撕成碎片……,它好像是凝結的淚珠一樣。」1975年之後,她就算想哭,也都沒法哭了。

  杜普蕾那天的精神很好,她要求瑪西亞從她的手提袋中拿出一封信來,並請她為自己讀信。寫信的人是查爾斯王子。查爾斯王子自己一度也拉大提琴,對她極為崇仰。信的開頭寫著:「請你原諒我用打字的方式寫這封信給你」接著就用充滿感性的語氣,謝謝她祝賀威廉王子的誕生。她說她要把這封信收起來,這是查爾斯王子所寫給她的第四封信。王子曾經來過這裡與她共進晚餐,她也去過白金漢宮,接受OBE封銜。最後,她要瑪西亞為她讀一篇由恩賴特所寫的詩。這一首詩後來我也常常讀給她聽,自己都會背了。詩是這樣寫的:

 

給與我們這個夜晚

佛洛依德的藝術在天堂

給予我們夜晚的象徵

讓我們夢見蟒蛇與杯子

你們並不知道是什麼



全能的佛洛依德!夜與晝的主宰

賜與我們不會被誤解的夢

帶領我們脫離現實



將我們從知覺中釋放,從蠱惑中甦醒

在毫無知覺下,讓我們清醒

只有歡樂與驕傲,沒有恐懼與焦急



噢!仁慈的佛洛依德

多麼可敬的名字

讓夜晚比白晝更多彩



  臨走前,我一時衝動,脫口問了杜普蕾是否要我再去看她,並且讀書給她聽。大出我意料之外,她居然答應了!我想她也許要我讀些她以前所喜愛的書,她說:「我從來不讀書的,由妳來決定好了。」經過幾次之後,我看得出她要的並不是有人讀書給她聽,而是希望有人陪伴她打發時間。雖然我的背景與所學與她相差十萬八千里,不過時間我還有。很久以前,我曾拉過一陣子大提琴,那時候我的身高還沒它高呢!可是,我對古典音樂的孤陋寡聞,恰似杜普蕾對寫作的涉獵程度。寫作是我一生中最主要的課題,就像古典音樂是她生命的重心一樣。我弄不懂賦格和練習曲之間有什麼不同;而她說她從沒有聽過《飄》這本書,也沒有聽過保羅.紐曼、查理.派克等人。可是我卻發現我們對於語言都有好奇心,也都喜歡聽一些荒謬怪誕的事。我們對虛偽、自負以及持有偏見的人都沒有耐心。杜普蕾對於結婚時入籍為猶太人與她的大夫和大多數的朋友都是猶太人的事實,感到格外的驕傲。她說她的母親是一位反猶太人的基督徒,而我的母親則是一位反猶太人的猶太人。

  多重硬化症有時會有一種溫和的徵候,那就是「臨床欣快症」,杜普蕾稱這種症狀叫作格格地笑(Giggleitis)。你很容易就可以逗她笑,而且她一笑,你也會很開心。她喜歡聽黃色笑話,愈是露骨她愈開心。她喜歡玩,最喜歡的一位玩伴是一位名叫愛德華.福克斯的演員。有一天晚上,這位老兄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一進門,他就忙不迭地道歉,原因是「我們91歲的鄰居戴安娜.庫柏女士發生了危險」,聽了他這麼講,杜普蕾緊接著說:「她的父親死了?」幽默感是她很有效的一道防線與放鬆心情的良方,如果她哭不出來,至少還能笑。不過,在她自覺病情無望的時候,她也會沮喪。她會自問:「我怎能受得了呢?」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之間原本不太可能產生的友誼也就形成了。

  我初見杜普蕾的時候,在倫敦很少有熟人。就連我自己都想不透,我竟會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待就超過數個月。一季接著一季過去了,工作也上了軌道,可是初到英國的新鮮感卻愈來愈淡。我告訴杜普蕾,我愈來愈想念孩子,她說:「我會成為妳的孩子。」由於我打算離開這兒,於是便開始物色接替我的人選。雖然找了幾位,最後還是延後了歸期,並且留了下來。

  每當我告訴杜普蕾我的工作進度時,她總是會問:「妳為什麼不寫寫我呢?」我誠心誠意地告訴她,要寫給她實在是太困難了。1986年底,我終於離開了倫敦。我想,離開對她來講是好的。可是回到加州之後,我始終對她無法忘懷。後來當我回到倫敦告訴她願意為她寫傳記時,她高興極了。1987年十月她去世時,這本書已經快要付梓了。

  這本書能夠出版,我要感謝許多人(超過佰人)的傾囊相助。他們誠懇地道出了杜普蕾對於他們的重要性,有時還表達了自己的內疚和悔意。還有人基於「她已經不再是她自己」的理由而拒絕合作,這些人認為杜普蕾可供人懷念之處應該僅止於她的音樂。如果我所認識的杜普蕾不是她真正的自己,那麼她又是誰呢?同時,如果我們說,只有她所專執的音樂演奏才是我們所該紀念的,那麼我們就會抹去她生活中超過三分之一的部份,而這些部份又曾經深深地影響過許多的陌生人、學生與朋友。

  杜普蕾慷慨、明朗,有著絕世的天賦與寬闊的心胸,並且自始至終從未改變。早先有人告訴她,說她的內心深處有著別人所無法接受的情感,她就用笑容來掩飾,可是笑容的背後卻有著一個複雜、不為人所知、而又自相矛盾的性格;其中有些地方,即使她本人也無法穿破藩籬而一窺究竟。不過,從杜普蕾和許多曾經觀察過她、瞭解她,且在她的一生中扮演過不同角色的眾人中,我也獲知了大部。漸漸地,它就像是一張正在顯影的照片,所有的景像都一一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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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1)

 杜普蕾三歲時,有一天一大早便騎著腳踏車出門,之後便不見蹤影,直到日幕低垂,警察帶她回家時,心急如焚的媽媽才看到失蹤了一天的女兒;而她卻若無其事般,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問她去了哪裡,她答道:「去看海」,而海離家足足有五十哩之遙呢!第二天早晨,她照舊出發,下定決心非到達這個目的地不可。

  杜普蕾從未在海邊住過,對於海卻有著與生俱來的好感。父親的家族曾經在飽受海風吹襲的澤西島上住了數代之久,外祖父威廉.格里普家裡世代以捕魚為業,經常駕駛拖網漁船在朴內芧斯灣外捕魚。

  威廉和他的太太莫德住在Peverell(朴內茅斯一個中下層地區)一棟梯形房屋的一樓,在自家附近的Devonport船塢裡作木匠。威廉身材高大,為人隨和,有一副非常好的歌喉,但僅在當地教堂合唱團和聯歡會表演過,太太在體型和脾氣上則和他相反。自從女兒艾麗絲出生後(1914年6月6日),莫德就對獨生女滿懷期望,在艾麗絲年僅七歲時,莫德就買了一台鋼琴給她。但據住在樓上的表兄說:「事實上,父母是把她綁在鋼琴上強迫她練習的。」

  艾麗絲就讀於Devonport女子中學,同學們都還記得她筆直的姿勢、整齊潔白的衣服,以及高超的足球和游泳等技巧。她活潑開朗,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情。在體型上,她和父親一樣高大,有一頭自然捲曲的深色頭髮,一雙灰綠色的眼睛,臉上有酒渦,下顎方形。十幾歲時她就已有極好的人緣,參加學校所有的音樂會,有時還演奏她自己的作品,結果引起了朴內茅斯管弦樂團協會的指揮華爾特韋克斯亨的注意,收她作弟子。隨後參加朴內茅斯音樂節的比賽,和一位女大提琴家在當地一所精神病院裡舉行一連串的演奏,獲得佳評如潮,咸認為她是一位難能可貴的天才鋼琴家。那時才不過18歲的她,也就因此而贏得了「Dalcroze韻律體操倫敦學校」的獎學金。

  Emile Jaques-Dalcroze為瑞士音樂家及教育家,1865年出生,曾經設計過「對等風格流動系統」,主要是針對大多數的巴哈作品。學生們和一位鋼琴家在一起,他們的速度由每一個音符的長短來決定;對於四分、八分和十六分音符,他們作過很多次的討論。這種節奏性的訓練,可以增進孩童們的姿勢、體態的優美以及聽音的技巧。

  艾麗絲和四個女生同住一大棟四層樓房裡,座落在布朗普頓路上,靠近學校。四位女生都比艾麗絲年長;她們不但把這裡當作住家來使用,還把它當作教兒童學習音樂的場所。房子裡有五架平台鋼琴,兩架立式鋼琴。艾麗絲和瑪莉.梅同住在四樓,瑪莉在日內瓦時原本就隨Jaques-Dalcroze學過鋼琴,在艾麗絲的生活中扮演大姊姊的角色。她發現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孩「非常聰慧,除了鋼琴以外,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瑪莉有一對大眼睛,神情自然,一點都不造作。與她同住在一起,隨時都會有危險。如果她要煮開水,她會忘記裝水,就水壺放在爐子上煮;她洗澡時,洗澡水會順著樓梯傾瀉而下。她的房間真是亂得可以了。她母親簡直把她給寵壞了;寵到連衣服都不會掛起來。雖然如此,我們卻都非常愛她。我們非常珍惜同在一起的時光,且總有談不完的話。我們從古到今,從近而遠,可說是無所不談。」

  艾麗絲僅花了兩年時間就完成了一般人要三年才修得完的課程,獲得了教師證書,同時也獲得了另一項獎學金。這一次是到皇家音樂院進修。1943年,她寫了一封信給Devonport學校的校刊,信裡說倫敦這個地方「住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保證讓你退壁三舍。」她還說,除了在皇家音樂院上課外,她還在三所學校教導三歲至15歲的孩童作「韻律體操」,她最喜歡教的是年齡最小的學生。

  學院的學生所過的都是與世隔絕的生活,對於外在的世界毫不在乎,音樂就是他們的生活 。學院裡有一位名叫瑪果.佩西的學生,在學校中認識了艾麗絲,記得她「非常強壯,有羅塞莉般的臉和一對大又誠實的眼睛」。瑪果是一位個性外向的人,和艾麗絲一樣都是隨艾里克.格蘭特學習鋼琴,隨西奧多.霍蘭學習作曲。她形容這位老師為「英國的貴族,非音樂界的等閒之輩。這位老師不但腰纏萬貫,而且溫和有禮,心胸開闊,有長者的風範,許多年輕音樂家難得的朋友。他常邀請學生和喜歡音樂的朋友與藝術家到家中一聚。他住在肯新屯,住宅頂層有一鋪陳華美的音樂廳,供賓客聚會之用。聚會結束之後,他會送賓客上計程車。他是一位身材高大、動作緩慢的人,年約60,可是,在我們看來已經夠老了。他的太太相當年輕,具有一半德國人的血統,年紀比艾麗絲和我大不了多少。她總用美麗的筆跡替他抄樂譜。」

  在學院中的五年裡,艾麗絲光茫四射,不論在鋼琴、作曲、和聲、聽力訓練等項目都得過獎,也拿過獎學金。1934年,她參加了朴內茅斯音樂節的比賽,結果也嬴得了首獎,獎品是一架鋼琴。她譜寫的一首芭蕾舞曲在倫敦被業餘團體用來當作舞曲音樂。為了維持生活,她一面在肯新屯、Letchworth和East Grinstead的幾個學校,和布朗普頓路的「兒童音樂教室」裡教鋼琴和韻律活動。同時也在學院裡(為了微薄的津貼,同時也為了資歷)擔任副教授的職務,代那些請假的專任教師們上課。艾麗絲的時間被工作佔得滿滿的,再沒有多餘的時間參加社交的活動,不過她似乎並不在意。偶而瑪莉.梅會帶艾麗絲去她在Earls Court的家玩,瑪莉的母親非正式的收她作了乾女兒。瑪莉還記得家中的一位房客讓艾麗絲著實臉紅了好一陣子。「他的名字叫約瑟夫.倫斯,是一位荷蘭人,生就一副馬臉,個兒高高,約有六呎四左右,對你講話時,得彎下身子來,他後來成為荷蘭外交大臣(1971年,約瑟夫.倫藍斯成為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秘書長。)」可是,艾麗絲只衷情於音樂和她音樂上的朋友,所以倫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經由梅夫人的介紹,艾麗絲也認識了瓦奧萊特.貝克夫人。貝克夫人後來在艾麗絲的事業上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她沒有孩子,不過非常有錢,常常在經濟上支持年輕的音樂家。梅太太知道艾麗絲在經濟上的拮据,於是建議貝克夫人邀請這位年輕女子在她冠蓋雲集的宴會上演奏。她照做了,艾麗絲也獲得了滿堂的喝采。結果,貝克夫人還特別為艾麗絲在威格摩廳安排了一次鋼琴演奏會。不過,貝克對於艾麗絲一生最大的影響,還是她自願協助艾麗絲入伊根·派特里(Egon Petri)的門下學琴。

  派特里是一位名震四方的德裔荷蘭鋼琴家,曾經受教於布梭尼,在曼徹斯特音樂學院任教。他受人敬重的地方,在於他深邃、有力的演奏,特別擅長於演奏巴哈和李斯特的作品。艾麗絲的手掌大,喜愛彈奏大型的作品,對派特里極為崇仰。一天午餐時,貝克夫人問她:「你想不想去參加他夏天在波蘭舉辦的講習?」足跡從未踏出得文郡和倫敦以外地區的艾麗絲聽了真是喜出望外,這是一九三八年的事。這一年的夏天,就政治上來講是歷史性的夏天;可是,政治卻對這一樁即將改變艾麗絲一生的事件毫無影響。

  德瑞克.杜普蕾(Derek du Pre)寫了一本很怪的小說,書名為《當波蘭微笑時》。在這本書中,他以含蓄地筆調,訴說了他對艾麗絲.格里普小姐的追求。自從諾曼第的威廉公爵於西元1066年征服英國以來,他的祖先就一直住在這個島上,而他是第一位離開這個島的杜普蕾家族。德瑞克曾經於澤西的維多利亞學院讀過書,之後,他放棄了加入家族中旺盛的香水事業,轉而服務於島上首府聖海利亞的一家銀行。1936年,他隻身前往法國和捷克旅遊,在火車上認識了一位小提琴家。這位小提琴家邀請他去波蘭的烏克蘭一遊。兩年之後,德瑞克不顧德軍已經開到了捷克的前線的報導,還是接受了這項邀請。

  《當波蘭微笑時》不但是一位年輕人熱情奔放的故事,若是把當時的時局也列入考慮,我們還可以說這是作者不顧當時政治現實,懷著田園般的夢想去渡假的一則故事。映入眼簾的事物,包括人物、風俗、景色,無一不使得德瑞克著迷。在克拉科,他第一次見到猶太人,感覺一切都非常新鮮。書中他還寫著他一邊漫步於波蘭的鄉間,一邊拉著他的手風琴,途中遇到其它的遊客,於是,他就應和這些異地相逢的遊子們,同聲唱著巴伐利亞的山地歌曲。在靠近喀爾巴阡山脈一處登山中心Zakopane的別墅裡,他遇見了一位年輕、充滿活力的好女孩。那時,這女孩正隨著伊根.派特里學琴。

  德瑞克也記載他和艾麗絲穿越八月的雪,一同登山;當踏過牧羊人的小屋時,遠處傳來陣陣的鈴聲。在山頂的一間屋子裡,他們看到了45個來自不同國家的登山人;這些人一排一排地睡在一間大房間的地板上。「月光瀉下山谷,山另一側的陰影突出高聳著,一塊一塊的雪好似白色的大洞,眺望遠處,看到月光從一個一個小湖中映照出來。四周靜得出奇,唯一的聲音就是遠方的瀑布,以及偶爾發生的雪崩。第二天,他們去一個山谷探險,「艾麗絲和我為農人們吹奏口琴和口哨。在田間、山谷的農人把小提琴和大提琴綁在身上,圍成圓圈,跳著馬祖卡和波卡舞曲,直到累得跳不動為止。」

  在這麼浪漫的環境下,要一對男女不墜入愛河恐怕是相當困難的事。書中有一幀兩人著農裝的照片,兩人相視而笑。德瑞克那年30歲,長艾麗絲六歲。他高大英挺,文質彬彬,有雙淡藍色的眼睛。他離開了Zakopane的時候,艾麗絲已經答應他的要求,在他的書裡寫一章有關波蘭和烏克蘭的民歌。幾個星期後,艾麗絲返回倫敦。瑪莉梅從她的談話裡,已經清楚知道,雖然德瑞克尚未表明心意,可是,艾麗絲卻已是非此君不嫁了。

  德瑞克經常造訪布朗普頓路的那一棟房子,但依然沒有向艾麗絲求婚。他富有的家庭可能會認為木工的家世門不當戶不對,這可能是使他裹足不前的原因。不過,一旦英國參戰,那麼時間就會成為任誰也買不起的奢侈品。1940年的7月25日,這一對戀人在沒有知會家人的情況下,偷偷地在肯新屯公證結婚。典禮簡單隆重,由法院裡的一位職員和瑪莉梅充當證人。瑪莉梅帶了一大串的秋牡丹來恭賀兩人。根據他們的結婚證書上所登記,他們早已同住在 一處了。

  德瑞克加入英國步兵第一團,在卡特漢和散德赫斯特接受訓練,並且授階軍官之職;艾麗絲則持續她的音樂活動。修完學業後,她繼續教學的工作。她和音樂院中認識的一位中提琴手溫妮.考伯菲爾合作,在音樂俱樂部中演奏,並且她在倫敦的無線廣播電台以及英格蘭西部演奏。一些認識她的音樂家們都相信她雄心勃勃,可是,她雖然有天份,也肯下功夫,卻仍然缺少了成功演奏事業所需的表演慾。瑪莉梅相信,從艾麗絲遇見了德瑞克的那一刻起,她唯一的志向就是做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1941年,德瑞克還在受訓時,她就已經懷孕了。第一胎是個女孩,名叫席拉莉(Hilary)。

  兩年後,艾麗絲告訴瑪莉梅的母親,說她一直想再懷孕,可是一直沒有成功,後來她注射了妊娠劑,結果她終於還是生下了第二個女兒:1945年1月26日,賈桂琳.馬莉生於牛津。她的教父母包含西奧多.霍蘭太太,也就是艾麗絲以前在學院時的作曲教授太太,以及德瑞克於1942年在一個軍官實習訓練單位課程中所認識的洛德.拉塞爾斯(現在改名作洛爾.洽伍德)。

  戰後,他們曾一度住在薩里郡的坎伯利。1948年的春天,兒子皮爾斯(Piers)出生。德瑞克在倫敦謀得了一份工作,負責編輯一份會計刊物。於是,這一家人也就在倫敦南方郊外的Purley定居下來。Purley是一個很多人嚮往的中上階層地區,是一個規劃過的社區,道路兩傍綠樹成蔭,有很多歷經了兩個世紀的房子,和大型的花園。杜普蕾一家人住在14 Bridle Way上一棟爬滿著葡萄藤的大房子裡,離學校很近。現在的艾麗絲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她自己的母親雖然沒有教過她怎麼理家,她現在卻學會了煮飯,也會為孩子縫裁衣服;不過她從未淡忘過音樂。她在自己的孩子中尋找音樂天賦的影子,結果,她不但沒有失望,而且還有些喜出望外,因為三個孩子多多少少都顯出了不凡的音樂資質。席拉莉鋼琴學得很快,演奏具有敏銳的鑑賞力。皮爾斯最後則選擇了單簧管。他也有一副好歌喉,不過,他從來也沒有想要鍛鍊這兩種天份。倒是賈桂琳.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e,以後全書簡稱賈桂琳.杜普蕾為杜普蕾),艾麗絲看到她天賦的異稟。多年之後,只要家中有客人來時,艾麗絲就會告訴他們,說杜普蕾九個月大的時候,就會重覆在她的高腳椅子上敲出節奏,18個月大就會哼《咩!咩!黑羊》曲調。在她還沒有渡過第四個聖誕節,杜普蕾就會唱《離開馬槽》給媽媽聽,不但唱得字正腔圓,而且還帶著一種感情。艾麗絲說:「我很清楚,這不單止是小女孩唱歌而巳,它蘊藏著很多很多的東西,毫無一絲早熟的現像,音樂就非常自然完美地流瀉出來。」

  杜普蕾四歲的時候,聽了姊姊上的音樂課就能在鋼琴上重覆把曲子彈出來,不過五歲生日前所發生的一件事倒才真正引領了她進入音樂的領域。她一直都非常清楚地記住這件事情,她說:「我記得有一天在家中的廚房裡,抬頭看那一部老式的收音機。我爬到燙衣板上把它打開,然後就聽到介紹管弦樂團樂器的節目。那一定是BBC的『兒童時間』。我對那個節目一直沒有什麼很深的印象,但就在大提琴出來那一刻,我立即就愛上了它。這個樂器裡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話,從此,它就成為我永遠的朋友了。」她告訴母親:「我要製造這個聲音。」

  艾麗絲立刻為她物色了一位老師。她早已聽過加菲爾德.豪的大名。她的女婿丹尼斯.馬修斯是艾麗絲在求學時就認識的一位鋼琴家。安娜.豪是一位俄裔猶太人,胖胖的,頭髮及眼睛都是黑色,有一雙保養得很好的美手。她的女兒,也就是米拉.韓德森太太說:「她是一位完全瘋狂的優秀音樂家,在作曲或彈鋼琴上並沒有太傑出的表現,卻有一股引領別人演奏的超卓能力。她相信自己什麼樂器都會教,而她也真的做到了!當艾麗絲帶著杜普蕾去找我母親,說她的杜普蕾要學大提琴時,我那位對大提琴一無所知的母親居然說『好,我一定教她!』」

  豪太太帶了一把大提琴去杜普蕾家,為杜普蕾上第一課。在杜普蕾眼裡,這把大提琴簡直就是「龐然大物」。這是一把標準呎吋的大提琴,對於小孩子來講的確是太大了。杜普蕾站著拉,像是在玩低音大提琴一樣。米拉有一個女兒雷切爾,年齡與杜普蕾相仿,那時正在「倫敦大提琴學校」(London Violoncello School)唸書。米拉本身就是練大提琴的,並且寫了「一本圖文並茂的小書,裡面有簡短的旋律,讓雷切爾用一個手指練習。我母親說:『把妳那一本書借給我。』她把書給了杜普蕾的母親。我不敢說她把它照抄了一遍,不過她的確是用了我的構思,極為成功地寫下了相類似的曲子,且附上了詩和圖片說明。最後以「為我的大提琴與我所寫的歌曲」(Song  for my Cello and Me)的書名出版(接下一本是《Songs forSongs for my Fiddle and Me and Hilary's Songs》)。這本書已經成為很多小孩練習大提琴的啟蒙教材。

  書裡的曲子和圖畫都是艾麗絲在晚上,趁孩子們都睡了之後寫的。杜普蕾從睡夢中醒來,發現了床邊放有一首新作成的曲子,曲譜上還有文字和圖畫的說明,真是興奮得不得了。她剛練熟了這首曲子,就準備創造新一種的聲音,於是艾麗絲就會按她的意圖再寫一首新歌。第二天早上,杜普蕾下床後第一件事,就衝下樓,和媽媽一齊練習新的曲子。裡面的說明的文字可能只是C、G、D、A等字母,母女倆都會練得不亦樂乎,但是每一首曲子都是新的,具有挑戰性。「杜普蕾的第一本大提琴書」寫於1950年三月,裡面有14首歌曲。兩個月之後,媽媽已經需要為她準備第二本書了。

  大提琴是一種很難演奏的樂器,對小孩子來說尤其更難。演奏者必須要有精確的控制,還要像小提琴家一樣具備良好的聽力,而肌肉的控制也要更完美才行。它的弦按起來比小提琴要粗,也更結實,每一個音符之間的距離也比長些。杜普蕾想要在原本就已經過大的樂器上奏出高音符,她就必需拼命把手給拉長才行。可是,她不但克服了這些難處,而且適應的速度快得驚人。就在杜普蕾開始學習大提琴後不久,瑪莉梅來探望艾麗絲,她回憶道:「艾麗絲要她演奏給我聽,我永遠也忘不了。杜普蕾坐在她的小椅子上,面前放著樂譜。就在拿住大提琴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被催眠般,不再只是一個年僅五歲的小女孩!」誠然,她與樂器之間的親和性以及與生俱來的音樂感,真是不可思議。多年之後,杜普蕾告訴別人說,只要看見別人面露驚訝之色,她就知道自己演奏得「相當的好。」「我對音調的感覺極強,所以我知道如何去演奏。對我來說,拉大提琴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然不過的事了。我喜歡以真實自然的感覺去演奏 ,我覺很好奇,單單憑著這兩樣東西,就能夠發出這麼美妙的聲音來。」她就像小鳥展翅高飛一樣,找到了自己的天地。

  豪太太用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教了杜普蕾三個月。艾麗絲實在忍受不了她的古怪教法,於是便決定要女兒接受「正常」的大提琴教育。她特別請了當時「倫敦大提琴學校」校長赫伯.華倫來聽她女兒演奏,很多傑出的大提琴家小時候都隨他習過琴。他身材矮小,白髮,穿得非常的體面;他的腳一長一短,所以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他的學校位於諾丁安郡,與音樂學院靠得很近。這所學校就像華倫一樣,到處都是十九世紀的過時風格。學校裡的燈光很暗,形式極僵化。花盆裡種著幾株行將枯死的棕櫚樹,地板上到處貼著綠色油布,牆上掛著過去學生們的簽名照片。華倫有一位名叫愛麗森.達爾林普爾的助手,可能是倫敦最佳的兒童大提琴老師。華倫就讓杜普蕾跟著她學琴。

  這位老師特立獨行,處處都都不讓安娜.豪專美於前。她是南美人,個子高大。米拉.韓德森對她記憶鮮明,說她是:「脾氣很扭,髮形怪異,好像頭上掛滿了金黃色的香腸,又好像她永遠都戴著髮捲,從來不把頭髮吹直一樣。她教小孩子握弓或拉琴根本不照道理來,卻處處表現出音樂的天賦。她的聲音很甜,但有著荒誕且很誇張的態度,常常鬧出了很多的笑話,連她自己和學生們都覺得非常可笑。幾乎每個想學大提琴的孩子都是她的學生,且都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如果一個小孩子將來想以演奏弦樂器作為終身的職業,那麼,五歲應該是開始練習的最佳年齡。雖然五歲小孩的手和肌肉都還非常小與柔弱,因此,教小孩子學琴,務必順其自然,讓他們感覺輕鬆自在。這種方式,既可以讓小孩開始學習,又可免去不必要的壓力。一個小孩若有天賦,五歲時便會很認真地想學習,可是如果老師太嚴格,那麼孩子便可能永遠也不會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而僅僅停留於模仿老師的階段。愛麗森雖然缺少正式的訓練,也從來沒有演奏過,不過她好像不用人教,就把這些竅門摸得一清二楚。她要艾麗絲把杜普蕾的大提琴換成小一點的,也就是其他孩子們所用的那種。這對自負的杜普蕾可是一次很大的打擊。課一週才上一次。學期終了,達爾林普爾小姐都會安排一次小型的音樂會;所有小孩都會裝扮整齊,把他們學會的小曲子奏給別人聽。演奏完之後,他們就會舉行宴會。米拉.韓德森回憶起那時的情景說:「坐在那裡的小朋友裡,有一大堆都是音樂家的孩子,包括悉尼.格里勒、沃森.福布斯和維恩.約瑟夫的兒子。這小型的大提琴很難調音,因為大家都靠得太近了。」

  「『倫敦大提琴學校』的小女孩們是第一批學習採取要男人坐姿的學生。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於前,大提琴一直都是屬於男性的樂器,大家都覺得拉大提琴有些粗魯。女孩子所受的訓練一向都是把一隻腳小心縮放在大提琴下,右膝蓋則向下微彎成類似橫鞍狀的姿勢。這種姿勢相當不便且不合邏輯,對演奏者的背脊尤其有害,當第一位女大提琴家將雙膝伸出繞住大提琴演奏時,人家會認為輕佻。」

  1952年七月五日,學校舉辦了一場演奏會,由杜普蕾演奏舒曼的《慢板》、舒伯特的《樂興之時》,一首與四重奏樂團合作的傳統樂曲,三首短小的三重奏。另一位學生威尼弗雷德.比斯頓演奏艾麗絲.葛利普《為我的大提琴與我所寫的歌曲》書中的一首曲子《唱與搖擺》。米拉.韓德森此時就已經看出杜普蕾是「天邊遙遠的一顆明星。她是一位圓圓胖胖的小女孩,眼睛呈淡藍色,不太愛講話,大都由媽媽代言。我想其他女孩大都認為很難跟她講話,可是大家卻對她那出類拔萃的聽力、心無旁騖的聆聽能力,以及她所奏出的音符感到訝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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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了,小萝卜姐快来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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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2)

 



在《In Nature's Gambit》這本書中,心理學家大衛亨利費德曼花了六年功夫研究六名天才兒童,寫道天下總是不乏天才兒童,且在世人眼中總有些超乎自然,大家常以夾雜著懼怕、輕視、忌妒和敬畏的心情來對待他們。「天才」這個字的原義是不正常或怪異。費德曼博士描述了一個家庭發現家中出了個天才時的反應:說道「父母幾乎會放棄一切東西,只求這個天才得以發展。這種做法可能會犧牲其他小孩;即使兄弟姊妹中也有天才,但父母顯然不可能同時照顧兩位天才了。」

  如果席拉莉的天賦不在於音樂的話,她的生活就會過得輕鬆悠然多了。不幸的是,對於整個家庭來講,她的音樂天賦與妹妹不分高下。艾麗絲的朋友們都了解這一點。一位早在皇家學院就認識艾麗絲的小提琴家露絲瑪麗.雷帕波特,記得她倆的一位朋友告訴她說艾麗絲.葛利普有兩個傑出的孩子,都是天才。那個時候這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五歲。根據鋼琴家桃樂絲.奧斯汀說過:「席拉莉七歲的時候,看起來就是一顆閃閃發光的明星。」杜普蕾選擇了大提琴以後,席拉莉就從鋼琴轉往小提琴,然後又學長笛。之後,長笛就成為她的主力樂器。露絲瑪麗.雷帕波特說她鋼琴彈得非常好,而吹起笛子來,恐怕沒有人再能比得上了。不過,笛子並不是最富魅力的樂器,無法拿來跟大提琴比。而艾麗絲呢?她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杜普蕾身上了。

  這兩個女孩都曾參加BBC的兒童電視節目,可是並沒有一起表演。一次,在獻給杜普蕾40歲生日的電台節目中,席拉莉平生唯一次公開談論她妹妹,她說:「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練習過,也很少一起演奏,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我們曾和媽媽合作過三重奏,可是吵架總比享受來得多。也許我們彼此妒忌對方。我記得,每當有人來家裡聽她演奏的時候,我就躲到廚房裡去。我不記得自己有忌妒感,可是那也許是因為我有這種感覺已經太久,所以習慣就成自然了。她話不多,往往都透過大提琴來表達。她較適合與大人相處。大家過去常常問我:『妳那位好妹妹好嗎?』」

  五歲的時候,杜普蕾進入了位於Commonweal Lodge的一所幼稚園就讀。這是一所座落於Purley的老式私人貴族學校。當時席拉莉已經是這裡的學生。老師們記得這兩個小孩都才華洋溢,充滿朝氣,表現得完全正常,喜歡運動和遊戲。上了中學之後,杜普蕾的老師辛西亞.戈斯內爾發現杜普蕾是一位「非常好的小女孩,完全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她說:「有一次我們舉辦了一個音樂會,她帶了她的大提琴來,坐在舞台後面,看起來很有落落寡歡。如果你對我說,這個女孩子會成為當代最傑出的大提琴家,我是絕不相信的。倒是席拉莉才是大家心目中的音樂家。她鋼琴彈得可真好!」當時學校的秘書亞絲當小姐說:「我們並不知道杜普蕾有音樂的天賦,一直到她媽媽告訴我們她因為音樂課業的關係無法上太多課,我們這才注意到。學校並不同意這項請求,因為我們認為一個孩子應先接受通才的教育,才談得上專才的培養。」

  也許就是因為學校這樣的態度,也可能因為把兩姊妹分開是一個好主意,或是因為杜普蕾通過了葛羅伊登女子高中嚴格的入學考試,而席拉莉沒有。不管原因如何,艾麗絲還是把杜普蕾轉到葛羅伊登女子高中就讀。這所高中創立於一八七四年,是全英國最古老的女子高中,其標準要比Commonweal Lodge來得高,師資更優秀,設備也更好。學生的智商若非達到一佰二十是不會被准許入學的。學校的女校長親自測驗杜普蕾,給她的評分是「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但智商過人。她父親帶她來面試,告訴我們說,她有音樂天賦。」

  葛羅伊登高中是由紅磚建成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物所組成,原本是私人住宅,現在則是葛羅伊登的中心區,鄰接Purley。女孩子穿水藍色襯衣,袖口上有綠白相間的條紋,V形領口,水藍色的短上衣,繫上深綠色領帶,白色的襯衫,以及水藍色的絨布帽,配上白色的帶子,帶子上別著常春藤形的綠色金屬校徽。杜普蕾第一位老師是韋爾頓小姐(現在則是佛林太太)。她說:「我班上只有二十多位學生,所以我和她們非常熟。我們在一間名叫Elms的小房子裡上課;它有六間教室。我負責教地理、美術、女紅、歷史、自然、英文和數學。鮑威爾小姐教聖經,摩根小姐教音樂。杜普蕾在打擊樂隊裡擔任三角鐵。她曾經把她媽媽為她寫的大提琴練習曲裡一幅幅小畫拿給我看。這些畫都畫得非常專業、鮮明、又生動,她拿畫給我們看的時候,表情非常興奮。」

  「每到陰雨天,或她們等著吃中飯的時候,杜普蕾就會在大廳的鋼琴上彈奏漢斯.克里斯汀.安德森所寫的歌曲以娛同學。孩子們都坐在地板上,隨著音樂唱歌。我們可是她頭一批聽眾。Elms的氣氛輕鬆自在。放學之後,家長們會坐在樓梯底,所以當我們和孩子走下來的時候,就可以和家長們彼此認識聊天。杜普蕾和她媽媽經常開懷大笑,看起來就像姊妹一樣,彼此關心對方,也很快樂。我記得學生們會去杜普蕾家赴宴。」杜普蕾的同學Parthenope Bion也去過她家,記得杜普蕾家的宴會和別家小孩不一樣,所有的遊戲都和音樂有關。她說:「喝茶的時候,有人會先拿一根湯匙或叉子敲瓷杯或玻璃杯,接著,就在杜普蕾先生的指導之下,我們把杯裡的東西喝掉一點點,或再斟上一些,將杯子調出正確的音符,以便奏出「生日快樂」這首歌。這的確是好玩又健康的遊戲,難道杜普蕾不幹音樂以外的事嗎?或者,她就像老煙槍一樣,所收到的禮物總是和煙脫不了干係,好像認為除了抽煙以外,已經別無他事可做了?」同去赴宴的另一位女孩瑪麗.萊特也還記得當日的情景,她說:「她的大提琴就掛在牆上。有人告訴我們說那是杜普蕾的大提琴。我們都知道她大提琴拉得很好。我吹木笛,和她合奏了一曲,於是有人說她的音準真是好極了,不過,這對我們來講,可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對我們而言,她不過只是一位會拉大提琴的普通女孩而已。她的身材非常高大,留著短而漂亮的直髮。我還記得老師們曾罵她字寫得太大,而且簽名的時候用『賈姬』,而不用『賈桂琳』的全名。一直到她贏得了Suggia獎以前,她的生活一直都平淡無奇。」

  1953年,赫伯特華倫去逝了。有人發現,雖然他一直維持著學校裡的音樂會和其它的傳統,學校卻早已瀕臨破產邊緣。他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連職員們也都被蒙在鼓裡。他照常辦公,眼睜睜看著這個學校日漸消逝。他死後不到一年,「倫敦大提琴學校」就關閉了。愛麗森.戴利波到別處繼續她大提琴的教學工作,可是,由於艾麗絲覺得杜普蕾隨這位老師學琴已經夠久了,現在她需要一位既能演奏又會教琴的老師。她請教音樂界的朋友,結果在他們的建議與機緣之下,她選定威廉.普力茲(William Pleeth)為杜普蕾的老師。

  那時威廉.普力茲38歲,比艾麗絲還年輕兩歲,早已在倫敦博得輝煌的演奏成就。他的祖先是波蘭籍的猶太人。他生於倫敦一個音樂家庭,和杜普蕾一樣,也是一位音樂天才,七歲時就顯現出大提琴的天賦。十歲時,他亦在倫敦的「大提琴學校」隨赫伯特.華倫學琴。他討厭「平凡」的學校教育,13歲的時候,他獲准離開這所學校。那時,他獲得了一份獎學金赴萊比錫隨當代最受人尊敬的大提琴家Julius Klengel學琴。這位大師的高足包括有福爾曼(Emmanuel Feuermann)和皮亞第戈爾斯基(Gregor Piatigorsky)兩人。普力茲在萊比錫音樂院中的首演受到了毫不留情面的批評。一年之後,他離開了Julius Klengel及德國,從此未再上過大提琴的課。

  1933年,普力茲在倫敦舉行首演,奠定了他成功的演奏事業,可是,他說:「你花了好幾個鐘頭準備協奏曲,不管艾爾加、德弗札克或是舒曼的作品,照著自己的藝術見解來處理這些偉大的作品,胸有成竹地照著你要的樣子來詮釋,結果呢?你到場了,和一位所謂偉大的指揮一齊演奏,而你所得到的卻只是從頭到尾使勁地去拉而已。」

  雖然他如此輕蔑獨奏作品,愛德蒙.魯布拉(Edmund Rubbra)與其他作曲家卻特別為他及他太太瑪格麗特.古德譜寫音樂。他的太太是鋼琴家,從1938年開始就與他一起演奏奏鳴曲。在五○年代早期,他和伊萊.葛倫(Eli Goren)組成了Allegri四重奏樂團。室內樂(和其他三位成員水乳交融地演奏音樂)變成了他的愛好,而且持續不變。他服務軍旅的那段期間,曾經擔任過很短一段時間的教職,戰後又繼續同樣的工作。漸漸地,他接受的獨奏演出愈來愈少,學生卻愈來愈多。1954年,當艾麗絲打電話給他,問他是否願意聽一聽她女兒的演奏時,他已在Guildhall音樂學校教了七年的大提琴和室內樂。

  今天,即使他已逾古稀之年,上大師班時仍然神采奕奕,風度翩翩。他講話時措辭優美,逢人便稱「親愛的」、「甜心」。學生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十歲的杜普蕾大老遠從家裡來到倫敦北部,結果受到他熱烈的歡迎。普力茲身高中等,塊頭很大,細腿,手臂很壯。他的頭髮呈深色,面色紅潤,鼻樑高挺,雙眼皮,手掌之大有如木匠般。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每個人都感染到他的溫暖和活力。對於來自Purley的小孩子來說,普力茲比新鮮的空氣更叫人舒適(即使說話時從不提高聲調,亦從來不輕易表達自己的情感),跟他在一起,似乎一切的束縛都脫落了。他成為她的「大提琴父親」,甚至親過她的親生爹娘,並且得到她一生最恆久的愛。

  在光線充足、空氣暢通的音樂房中,艾麗絲坐在大型史坦威鋼琴旁邊,為女兒伴奏幾首小品曲子。普力茲從未教過小孩子,這一下接觸到這麼位金髮少女,心情既感動又興奮。「她演奏時沉著自信,專心的程度不亞於大人。她的言談舉止看不出有任何早熟的跡象,清新如水、不沾塵俗。艾莉森.達爾林普爾已經為她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可是,她人雖小,卻還沒有吃夠音樂糧食。」他們同意每個星期三和星期六都為她上一個鐘頭的課。打從一開始「那就像是對著牆壁打球一樣;你打得愈用力,球就彈得愈起勁。第一天,她的潛力就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在以後的幾堂課中,這股潛力就好像是花一樣綻放開來。做功課時,她的速度直似脫彊野馬一般,日進千里。」

  不出數月,普力茲就推薦杜普蕾去參加聞名的 Suggia Gift。葡萄牙籍的Guilhermina Suggia生於1888年,被世人推舉為當時最偉大的女大提琴家。那個年代,葡萄牙的婦女連外出工作的都寥寥無幾,更不用說是去演奏一種大家都認為是象徵男性的樂器了。七歲她就就在公開場合演奏,12歲時擔任Porto市交響樂團的大提琴首席,13歲時遠赴德國萊比錫隨Klengel學琴。17歲舉行了首次獨奏會,並認識了卡薩爾斯(Pablo Casals)。卡薩爾斯收了她這位女弟子,且和她發生一段狂烈與悲慘的戀倩。卡氏長她12歲,具有強烈的佔有慾。這位年輕女仕那反覆無常、時而近乎狂暴的脾氣,吸引著他,也屢屢觸犯過他。雖然Suggia和卡薩爾斯在西班牙同居共事過七年,甚至有些節目廣告上,她的名銜還是卡薩爾斯夫人,但她至終沒有答應他的求婚。1912年,Suggia結束了她和卡薩爾斯的關係,遷居英國,並在英國締造了輝煌的演奏事業。諷刺的是,今天她或許是以在奧古斯都.約翰(Augustus John)畫中狂野而美麗的人物而出名,而不在她的音樂造詣。在他的畫中,她側面穿著一件長而的深紅的睡衣,襯托出她那烏黑頭髮與米色的皮膚,手裡拿著大提琴(不拉)側坐在馬鞍上。1923年,她返回葡萄牙,嫁給了一位醫生,並且終老於斯土(1950),享年62歲。《時代週刊》上刊出她的訃聞,說:「一度她和卡薩爾斯曾經是世上一對頂尖的大提琴家…,她的技巧和控制力都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可是她的詮釋在溫暖中帶著葡萄牙人天生就有的熱情。她的美麗和藉著大提琴所傾訴出的力量,可以在奧古斯都.約翰為她所畫的那幀出名的畫像中窺見些端倪,因為這些都不是從她持弓之臂流瀉出來,而只能在她渾然忘我的演奏時方得一窺究竟。」

  Suggia身後留有遺囑,遺囑中指定要把她那把史特拉底瓦利大提琴賣了,好籌措一筆私人的信託基金。這筆基金定名為Suggia Gift,由英國的藝術委員會管理,主要是要用來當作獎金,頒發給任何國籍未滿21歲的傑出大提琴學生。擔任評審委員會的主席是指揮家約翰.巴畢羅里爵士(Sir John Barbirolli),他自己除了是一位名指揮以外,也曾是大提琴家,曾經隨赫伯特.華倫學琴。評審委員會都由名重一時的音樂家們組成。

  1956年7月25日,第一場試演會在皇家音樂院舉行。杜普蕾年方11,是五位申請人中年齡最輕的一位。這次比賽對於主事者而言是一場惡夢,因為這一大群參賽者、伴奏者、父母和老師們都在後台,哄哄嚷嚷地擠成一堆。理論上,每一名參賽者有12分鐘的時間演奏,且必須在下位參賽者從休息室登場前就離開舞台,可是,巴畢羅里根本就不把時間表當作一回事。他經常從大廳後頭走到前面,指指點點表達他的意見,打斷演奏的進行。

  雖然任何獨奏家(不管年紀及才華)在上場比賽以前都會緊張,杜普蕾則不然。過了好多年,她在演奏會以前,才經歷到百味雜陳,獨缺喜樂的感受。她前一場比賽是在八歲的時候。那一場比賽在西敏寺的大廳舉行,有些參賽的選手甚至年紀大她一倍。比賽時她溜出了房間,進入了大廳。大家都在那兒談天說笑,對與賽者品頭論足。有人看到她出來,就對她說:「看妳輕鬆的樣子,你一定才剛演奏完,對不對?」她興奮輕鬆地說道:「噢!不是的,我正等著上場呢!」她演奏媽媽寫的一首曲子,結果得了第一名。

  巴畢羅里把普力茲的推薦函念了給評審委員們聽,信上說道:「她是我所見過最傑出的大提琴家和音樂天才。無論是對音樂或是對大提琴,她都表現出令人難以相信的成熟。依敝人之見,她必定會有極其輝煌的大提琴事業成就,值得各位大力協助。」這位大指揮家興緻勃勃地看著這個孩子。他幫助她調好音,然後就在大廳後面,坐在另一位審察委員器樂家萊昂內爾.特帝斯(Lionel Tertis)的旁邊。杜普蕾在媽媽的伴奏下,演奏了一曲韋瓦第的作品。她才奏了不到兩分鐘,巴畢羅里就站了起來,對特帝斯說道:「就是這樣!」

  杜普蕾又繼續演奏了聖桑和鮑凱利尼的作品。經常為Suggia伴奏的鋼琴家杰拉爾德.穆爾(Gerald Moore)雖然不在評審委員之列,不過當時也在座。他後來寫道:「一位金髮的女孩為我們演奏,把我們都給嚇了一跳。她站起來還沒有大提琴高呢!聽她演奏的諸公們都好像觸電般。」巴畢羅里在筆記上寫著:

韋瓦第:她絕對是天才,好的音色與發音。

《天鵝》:音樂上很不成熟,想像力不太夠。

鮑凱利尼:技巧性比音樂性好。她真該在大提琴上下一番紮實工夫了。

  審察委員建議給她175磅的獎金,以彌補普力茲一個星期兩堂課的學費(在Guildhall學校的贊助下)。不過,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杜普蕾每天除了正課以外,必須再花四個鐘頭練習。Croydon高中的女校長同意了這項但書。事後,艾麗絲告訴守望報的一位記者說:「葛羅伊登高中能讓杜普蕾免去女紅這種學科,真是開明得很。英國學校對於音樂的態度一向是:學生在拿到學校文憑前,可以把它當作嗜好。可是,等到你拿到了學校的文憑,對大多數孩子來講,都已經過了學琴的年齡了。」

  The Suggia審察委員的這項要求,無可避免地使得杜普蕾與她同年齡的孩子們隔絕開來,也結束了她作為一個正常小孩應有的生活。對小孩子,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來說,與眾不同就是「該死!」,得獎這件事把杜普蕾從同班同學的生活中推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不允許她再有任何懷春少女所共享的活動。她的女校長瑪格莉特小姐,為她安排了一份特別的作息表。在她早上練習完畢之後,艾麗絲會載她上學(她和鄰居們不同,要等到早上七點三十分才到校)。午餐過後,又開車接她回家,再作練習,然後再送她回校上一兩鐘頭的課。此外,每一個禮拜要開車送她去倫敦上普力茲的課。同學們上科學課的時候,她卻上德文課。她討厭德文,可是亞當小姐和艾麗絲都認為,對一位有心在各國從事演奏事業的人來說,德文比較重要。即使她還有時間上體育課及玩遊戲,可是為了顧慮到可能會傷到手,所以連這兩種活動也被取消了。

  在她成長期間,杜普蕾一直對朋友和訪問她的人說,學校的生活對她而言真是一段悲慘的經歷。她說,有一群孩子圍著她跳舞,邊跳邊喊著:「我們恨杜普蕾,」又說:「我的童年十歲就結束了,那一段日子真是好啊!」。無怪乎當學校的人還記得有她這個人,那真是令人大感吃驚了。不過,學校的記錄雖然有她的名字,她可是一個「兼職」的學生。她在葛羅伊登高中待到14歲為止,之後,在倫敦中央哈利街的女王學院讀了一年。大家認為能與她親近的女孩子(雖然只有一個女孩子對她存有以下的看法),必定是很懂得為人著想,不是毫無知覺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子中,有一位是記者,一位是編輯,一位是心理分析醫生,還有一位是社會工作人員。他們沒有一位記得曾經看過或聽過杜普蕾受到別人的惡待,更不要說是折磨了,雖然 威爾頓小姐承認 :「高中的孩子們都是團體行動,他們無法接受與眾不同的人。這原因,除了部份是因為他們嫉妒別人的成功,另外是他們害怕將來默默無聞。」如果真的有孩子圍著她這麼喊著,那麼,對於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這都是無可挽回的難堪,更何況像杜普蕾這麼敏感的孩子,那難堪的程度更是大到無法測度了。如果這話是她杜撰或想像的,那麼,這就代表她遭人遺棄的感受,更是可悲可憫了。

  天才兒童和別的孩子們一樣都需要朋友;希望別人把他們當作普通人來看待。別人不一定接受杜普蕾,倒是很崇仰她。當班上的音樂老師韓特小姐向全班同學宣佈她得獎的事時,她說:「長大之後,你們會說曾經跟杜普蕾同班過。」她當然沒有說錯,就算杜普蕾否認她和學校的關係,學校也會和她攀龍附會的。

  在學校她始終維持著愉悅、友善和自信的態度。九歲的時候,她從Elms搬到漢普斯特,這是與眾不同但更正式的家。老師瓊.丹尼爾說她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安靜又友善,愛開完笑。她的舉止溫和,做事慢條斯理的,看起來很快樂。」同班同學安德莉亞.巴倫說:「大家都喜歡她,沒有人想過要嫉妒她。她從不擺架子,也不會裝作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她常是學校音樂會的明星,她曾經演奏過《天鵝》。大家都說:「她演奏得真好!」可是我記不起來她有什麼要好的朋友。說真的,我們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她。她和我們之間好像沒有關聯一樣,我們也並沒有真正接納過他,我們讓她和大提琴為伍。比杜普蕾小兩歲的安妮.康奇說:「當她說她根本沒有上學的時候,我大吃一驚。我們的學校非常傳統,有一大堆時髦的規矩。不過她們盡力通融來幫助她,讓她把學習大提琴放在首位,等有空的時候才學別的科目。學校本身也承認她和我們有距離。可是,我們之間還是有關係的,而且我們也都為她感到驕傲。我們真的為她驕傲。」

  另一位同學李絲莉.透納也說:「我們都覺得她是好人,可是,我不記得還有誰比我更親近她。然而,這種親近和你們所想的不同。我曾經在她家和她一齊吹木笛。她家看起來很和樂,可是我和他們認識不深。我總覺得杜普蕾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或特別。我記得音樂老師問她的音準如何,並在她背後奏音,要她辨識。可是,如今想起來,她和其他人之間確實有距離存在。她花在練習上的時間太多,根本沒空和別人玩。」

  Parthenope Bion回憶說:「過去我們是朋友,我想別人也是這麼認為。她曾邀請我去參加她第一次的公開演奏會(學校的不算)。我想,她的父母很忌諱大家把她當作「神童」來捧(當時她才十二歲),所以,這次音樂會就沒有大作宣傳。這次節目由她和一個婦女合唱團擔綱。我不記得是不是在休息的時候和她玩過,不知道她喜歡玩什麼樣的遊戲。我想她總是喜歡去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心裡總是惦記著音樂,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和其他孩子們隔開的。我想,她是非常寂寞的,想要和人交朋友,或找一些能和她接觸的人都難如登天;同班同學們根本就不瞭解她最難於啟齒的問題。另外,我想,她之所以會如此寂寞,可能也是因為她家庭太注重音樂的緣故,那就好像是說:『你只說冰島話嗎?好,我們替你請世上會這種語言的最好老師來教你。你所有的書都要用這種語文寫的,你玩具上的說明、祈禱辭,甚至在吃飯的時候,都要說這種話。』他們忘記了女兒實際上是住在Purley,在葛羅伊登高中謮書,這裡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冰島在什麼地方,更不要說是到那裡去了。」

  另一位同學傑西卡.莎拉佳說:「我想,她從來沒有搞清楚過我們誰是誰。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位了不起的音樂家。我覺得她上課往往心不在焉。其實只要看她在拉琴,你就可以知道她心在何處。她一拉起琴來,整個人就活了起來。」

  在杜普蕾進入另一個世界,並且把身旁的人(無論老少)都嚇壞了的時候,這才顯出她超塵絕俗的地方。麗白佳.第.聖冬佳是唯一自認為杜普蕾在葛羅伊登高中時的好朋友。她說:「她把我們都嚇壞了。日常生活裡,你完全看不出她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可是等她拉起大提琴來的時候,她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年輕人很難瞭解她猛烈的個性。」

  七到十三歲之間,杜普蕾常和麗白佳膩在一塊兒,有時候杜普蕾會在她家過夜。每逢此時,杜普蕾就會在鋼琴上即興彈奏,麗白佳則隨著音樂跳起舞來。對麗白佳的媽媽來講,杜普蕾那幾年似乎過得無憂無慮。她說:「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小孩子。她有禮貌,待人友善,從來不發脾氣。麗白佳的朋友裡,就數她最不活潑。我想,這也許是因為她整個人都被音樂所佔滿的關係。她拉起琴來,那樣子真是嚇人,猛烈又戲劇化。我記得她九歲的時候,來參加麗白佳的晚會。雖然她也只是坐著看大家,但看上去興緻勃勃的,第二天,她媽媽打電話來謝謝我,她說杜普蕾很少這麼快樂。」

  麗白佳也經常在杜普蕾家過夜。「我覺得他們不是很有錢。屋子的頂層有一間大遊戲室,中央的一張桌子常被大家搶來搶去。杜普蕾常在這張桌上做功課。我在學校的功課並不好,杜普蕾總是親切溫柔地陪我。有一次我們在作考前預習,她對我說:『貝姬,不要擔心,我爹爹在讀書的時候,除了畫直線以外,什麼都不行。』」

  「大約在13歲之前,我們一直都非常親密。杜普蕾是頭一個告訴我關於月經的人;那還是她的媽媽告訴她的,我們又怕又好奇。之後,當我開始對男孩子產生興趣的時候,杜普蕾卻愈來愈與音樂結下不解之緣。我們從來沒有彼此說出自己的感受,我常和Parthenope 、安德烈亞作溝通,卻不找杜普蕾聊。我們無法透過音樂和她溝通,她也不會用言語和我們溝通。我們的興趣大都在於男孩子,但這似乎不在她的生活中,她對音樂非常認真,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傻瓜一樣。

  「我知道她搬到倫敦之後很寂寞,她媽媽打電話告訴我,可是一想到要去看她我就覺得很緊張。她那時已經很有名,而我不想因為她有名就表現得友好,我倆的世界已愈離愈遠,我想她會覺得我很無聊。終於,我和她失去了連絡。」

  「我非常喜歡杜普蕾,可是又很怕她。她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後來當我聽到她生病的時候,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她了。我經常半夜醒來想她。有兩年的時間,我天天都為她禱告。可是,現在我反而不知道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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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3)

 



沒有人能夠完全瞭解到底是什麼東西驅動了天才兒童的潛力,什麼力量使得一個小孩能超越自我做出成人的事來。它大概單純的就像做了一件格外令人高興的事一般。有人對天才兒童做過研究,發現他們都有著和杜普蕾童年時相同的特徵。他們的記憶力超強,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強烈好奇心常把父母和老師問得無言以對。米凱.漢伯格身兼鋼琴家、老師及美國「天才兒童國家協會」的顧問,寫過一本書叫做《如果你認為你的孩子是天才》。在書中他寫道:「喜歡音樂的人不管做任何事都無時無刻不在聽音樂,而具有音樂天賦的小孩子如果這樣做,就會被誤解成心不在焉;但實際上這就是創造的過程。」英國《音樂心理學與音樂教育社會研究雜誌》的編輯Rosamund Shuter-Dyson寫道:「讓人感最到驚訝的莫過於天才兒童不演奏時,其實是極為平凡的。」每一個認識杜普蕾的人都有這種感覺。

  肯普在《音樂的心裡》這本書中發表了他在1981年對音樂家人格結構所做的研究結果,歸納出演奏家所共有的傾向。他發現演奏家(特別是弦樂和木管樂器的演奏家)雖然大多很內向,卻蘊藏著特殊的能力、獨立性及打破傳統思考模式的強烈慾望。他下了一個結論:「所有音樂家都承認,天賦異秉的孩童一眼就可以看出,而且絕不會看錯,可遇不可求。」

  艾麗絲一定知道,每天四個小時的練習對一個年僅11歲的孩子來說,無論就體力上或精神上都相當耗竭。可是想到這是杜普蕾發揮潛力的關鍵時期,也只好如此做了。她關心女兒的身心平衡,例如有一次,全家在達特木渡假,在一個睛朗天氣下,杜普蕾散步於荒野上,突然聲淚俱下說她想念大提琴。栽培與保護杜普蕾天賦這兩種責任使得她既覺興奮,又感煩惱。杜普蕾佔據了她太多的時間,這常使另外兩個小孩感到嫉妒。艾麗絲覺得最光榮的事情,莫過於是她強調正常的家庭生活,注意家人的生心平衡,隨時嚴防家庭的失衡。她帶杜普蕾去聽威廉.普力茲演奏舒伯特的C大調大提琴五重奏,結果聽得艾麗絲淚如雨下,「孩子差點被我的淚水給淹死了,我實在是太喜歡他了」,可是她從來不帶她去聽協奏曲的演奏會。這也許是因為米凱.漢伯格曾提醒她說,帶太小的孩子去音樂會是危孩險的事。他說:「孩子的聽力及注意力與一般聽眾不一樣。聽得太多不但心力耗竭,也過於刺激了。對他們而言,音樂不是迷幻藥,必須要有意義才可,對於年輕人來說,樂團那排山倒海般的聲音會使他們痛苦難堪。同時,音樂只不過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有時他們甚至無法忍受音樂所表達出的涵意。」

  就在杜普蕾14歲生日前兩個月,杜普蕾全家人由Purley搬到了倫敦市中心。德瑞克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這個機構位於Regent's公園與牛津圓形廣埸之間一棟三層樓房子內。杜普蕾一家獲准住這棟建築物頂層一間小公寓裡,但不許發出噪音,擾亂在下面上班的工作人員。

  要上這來這兒,必須穿過公司接待室和走廊,經過伏案工作的人員,再搭乘只容納兩個人,或一個人加一把大提琴的鐵籠電梯。這棟公寓樸素無華,廚房兼作起居室,全家人聚集的地方就是那一張大餐桌。杜普蕾的臥房有隔音的設備,包括兩層門,雙層窗戶,天花板裝設隔音瓦,地板上鋪有兩層地毯。隔音設備過於有效,結果使得大提琴的聲音變變死死的,不夠豐潤,也不夠美。窗戶外面有一個小陽台,如果杜普蕾想在樓下上班時練習,就得把窗戶關起來,即使炎炎夏日亦然。因此她很討厭在這如煉獄般房間裡練習。為此她盡量在早上、晚上和週末練習,因為那個時候,下面沒有人,她可以盡情發揮。

  1959年的一月,艾麗絲送杜普蕾送進家裡附近的女王學院就讀。那時的杜普蕾,以年齡來說,已經是相當高大了,卻對自己的容貌感到自卑。女王學院的女學生們大多數都是初入社會的少女,不喜歡穿制服,喜歡打扮得花技招展。杜普蕾身著樸素的襯衫和褶裙,一副毫不知世故的樣子,經常惹得別人嗤之以鼻。她在一月入學,比別人整整晚了五個月,其他女孩早已經成群結黨,她自然又無可避免的形單影隻了。

  艾麗絲和女王學院及Suggia信託基金管理人之間的通信函件,記錄了杜普蕾少女時代最艱辛的時光。當時的校長是基娜絲頓小姐。她對杜普蕾特別通融,只要她修英文、德文和法文三門課,條件是成績必須趕得上同班同學的水準才行。可是她從一開始就落後其他同學。雖然她在葛伊登高中時也修過兩年的法文,可是成績之差讓她的法文老師嚇了一跳。學校只要她每週上幾個小時的課,可是,當普力茲的課(由於普力茲太忙,所以每次上課,都得事先安排,配合他的時間)或特別的排演(就拿她和皇家愛樂管弦樂團,周六早晨在節日廳所舉辦的兒童音樂會)與學校的課有衝突時,她就蹺課。

  四月,她因得了兩次感冒,功課落後得更多了,一直到全家人在達特木渡了十天假之後才完全康復。五月,艾麗絲寫信給校長,信上說她的女兒因正在練習三首協奏曲和一首巴哈無伴奏組曲,所以沒有時間做功課。「很明顯的,對她來講,音樂應該佔第一位。」她還說,她想要在年底讓杜普蕾從學校退學,另外延請私人教師教導她。

  基娜絲頓小姐很喜歡杜普蕾,尤其欽偑她的能力,也相信現在正是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關鍵時刻;她寫信給Suggia信託基金會,說大家都忽略了杜普蕾的一般教育。基金會回函說,他們只關心杜普蕾在音樂上的進展,一般教育應由她的父母負責。

  失望之餘,這位女校長只好求助於她的朋友及教育工作伙伴-菲利浦.韋恩。韋恩見過艾麗絲母女之後,對杜普蕾的聰明、幽默感和成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韋恩親筆寫信給基金會,重覆提到基娜絲頓小姐信上關心的事項,說杜普蕾需要同年齡的女伴,還說好的家庭教師可遇而不可求。他在信上這麼寫道:「如果她失去了接受更好教育的機會,那她頂多只能成為『小』的音樂家。」同時,相信這值得她如此不辭辛勞。

  艾麗絲不斷寫信給學校,解釋杜普蕾缺課和無法交作業的種種原因。當她缺考之後,艾麗絲寫信告訴學校,說她女兒不準備拿GCE證書(General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所以考試變得不重要了。

  普力茲非常瞭解女弟子的煩惱。上課的時候,她會潸然落淚,卻不說理由。他聳聳肩,說道:「學校裡碰到的問題,沒有什麼大不了,過幾個月就好了。」由於他很早就離開學校,因此學校從來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問題。不過,他不像杜普蕾有那麼閉塞的童年生活。眼看著杜普蕾的才華不斷地展開,他當然覺得沒有任何事情(包括學校的功課)能來干擾她在音樂發展。

  起初杜普蕾害羞含蓄,慢慢的她深深愛慕上情感豐富的普力茲,她還甚至稱他比爾舅舅。他們每星期上一次課,如果時間許可的話就上兩次,他發現她進步得非常快。她記得13歲時演奏了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及高難度的「Piatti綺想曲」第一曲(其又快又長),結果她表現得接近完美。她15歲時,普力茲說:「她渾身像一座隨時都會爆發的火山,一旦它噴出了岩漿,那就是無止盡的巨大力量。你可以從許多方面看出她的音樂天賦,如記憶力、速度的展開、人格上的動力及內裡燃燒的抒情性與戲劇性。

  普力茲教學時把技巧和音樂合而為一。在教跳弓技巧時,他會把杜普蕾握弓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後讓她完全放鬆,她用身體(或手)感覺了一下它所蘊含的意義。我逐漸把手放開,讓她自己來。

  為了能對樂曲作出適當的詮釋,他強調瞭解音樂文化背景的重要性,「否則不論你演奏什麼曲子,結果聽起來都一樣。我們必須對藝術、經歷及與整體有關連的事情都加以詳細的討論。比方說,當在我教導『晚禱』的時候,我問她:『妳知道這首曲子講什麼嗎?』她的答覆是:『不知道』,然後你就告訴她一點猶太教的事情,談論『贖罪日』以及獨唱者是用多麼美妙的原始唱法來唱它。你盡力想傳達這兩千年文化的風味與特色。一件事情講出來了,就會接著引出另一件,沒有任何事情能單獨存在的,這也就是這個生生不息的宇宙逐漸展開的全貌。我在教琴的時候,總要花上許多時間講這些,但對杜普蕾說得要少,因為她的進步得太快,根本沒有時間多講這些。」

  普力茲在他所寫的《大提琴》一書中寫道:「到最後時,演奏應該聽起來非科學化及無拘無束,就好像沒有學過音樂的褓姆,坐在搖籃旁為孩子唱出優美而又自然悠閒的歌曲。」想要到這種境界,大提琴家要花上數千小時的時間去深思熟慮,並反覆練習各樣可能的指法、弓法、音色,以期能在任何單一樂句中產生多樣性的潛在變化。大提琴不像鋼琴或其他樂器,其要求右手和左手要表負責完全不同的功能(情形有點像是一撫摸著自己的頭,一邊拍著肚子,同時還要做出各種不同的變化來)。右手負責發聲,左手製造音色,他還寫著:「當你演奏的時候,試著想像你用右手和指尖在音樂的輪廓上移動,就好像盲人用雙手和手指尖去感覺一樣。左手卻正好相反,必需完全因應音樂本身需要而自由移動,就如教堂頂端的風標,因為上了足夠的潤滑油,連最輕柔的微風,都會使它轉動。」他說得很好,但這自由卻又受壓弦時精確的需求度所約束,只要稍有一點疏忽,琴音就會走樣。

  普力茲認為一天練習四個小時便足夠了,「條件是這個人要同時花時間思考,在腦子裡練習。」你可以坐在搖椅裡悠閒地讀譜,學習對位法,心理想著節拍,複習昨天所學的,自己思考問題,例如為什麼我老在指板上同一位置演奏,想一想你的演奏和從鍵盤上彈出來的有什麼關連。光練習大提琴是沒有用的,只有技巧也無法出產生音樂。只有在忘掉了技巧之後,創造力才會產生。

  「大提琴家和音樂家截然不同。音樂家要有勇氣;意思是說要把音樂注入心靈裡。手和心是最好的夥伴;手勢動作往往代表了內心感受。我們拉琴的時候,所有的動作都應該是內心受到音樂的激發之後,發乎於外在自然反映。不管你演奏得多麼有力,甚至發揮了大提琴的物理極限,但這麼小小的大提琴終就是有限度的。只有發自心靈的東西,才能使它超越這個極限。」

  他以熱誠、信心和喜樂來引領杜普蕾,雖然常會碰到難題,但都被他們一一克服了。她的食指和中指幾乎一樣長,因此拉琴時很難把手擺好。普力茲經過了無數次嘗試與錯誤之後,才找出最適合她放手的角度。一個問題一直困擾普力茲,那就是「如何平衡她的體能和精神。」

  杜普蕾拉一首奏鳴曲或一首協奏曲的時候,「一等到她把這首曲子拉熟了,艾麗絲就會陪著她來。她的鋼琴彈得真好,雖然有一點機械化,音調也有點冷,卻具有一種真誠感。當我告訴艾麗絲怎麼彈的時候,杜普蕾也學到了一些東西,增加了她在音樂上的感受。」

  十月的時候,艾麗絲寫了一封信給基娜絲頓小姐,為杜普蕾第二天無法上課道歉,並解釋她缺課的原因。原來,第二天她要到倫敦市長公館去參加Guildhall音樂學校每年一度的頒獎典禮,並且在典禮中接受三個獎項。這位女校長在回信中先是表示道賀,接著便表明希望杜普蕾能夠適應女王學院的教導,並且在學校有更愉快的生活。不過,兩個月後,艾麗絲還是寫了一封信給學校,說她和她先生已經決定讓女兒在這個學期結束時退學。

  基娜絲頓小姐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可是音樂老師格琳絲萊德小姐卻是大感意外,她說:「學校要我們不鼓勵杜普蕾學音樂,她到女王學院來,是因為她除了大提琴以外,她什麼都不感興趣。當我聽到她要離校時,我感到非常驚訝,我告訴她我很希望她能夠來學校,為我們演奏。結果,學期終了的時候,她來了!她和媽媽、姊姊一齊演奏。學校的女孩子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天,各地都設有專門學校,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曼紐因(Yehudi Menuhin)在薩里的音樂學校,這些學校給予資賦優異的學童們適當的學習環境。儘管有人會批評學校打的是精英主義,但學校可會讓他們在音樂之外,接受通才教育,照顧到學生們特別的需要。威廉普力茲雖也在曼紐因學校執教,卻還是懷疑這學校能否接納像杜普蕾的曠世才華和人格。杜普蕾後來談到1956年的情景時:「如果你等到學校畢業之再專心學音樂,那就大約晚起步十年時光。」

  杜普蕾經常向人表示,說她很遺憾自己受的教育不夠,卻從來沒有說花太多時間在大提琴上,又說:「一直到17歲時,大提琴都是她最好的朋友。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根本無法體會獨自走進自己世界(當你需要走進它的時候)時的感覺。那是我美麗的秘密,雖然沒有生命,卻可以讓我傾訴悲傷和難題,它真是有求必應。演奏是最棒的事情,拉琴的時候,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管。」

  1978年,杜普蕾對《週日通訊》記者講述自己的童年時說道:「沒有一個小孩喜歡我。我非常內向,也很害羞。小孩子們很快就看出了這一點,他們知道有大提琴的存在,就拿它來笑我。這時候,我就會對它說:『沒關係,因為他們不會拉。我很慶幸可以單獨擁有大提琴,也可以對它傾訴心底深處的想法。它變成一個人,你甚至可以說愛它。不管你說什麼,它都聽,漸漸地你會假裝它具有人的類的特質。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它可是我童年時的救命恩人,可是,從某方面來講,現在我又覺得可惜,因為這樣你就必須孤注一擲了。』

  音樂支配了杜普蕾最初的14年生命,現在則完全佔據了她。艾麗絲本來想請一個人好好教她女兒學校的科目,後來也不了了之。最後,時間還是被其它更重要的事給佔據了。在波特蘭區那間小屋子裡,杜普蕾除了練習,還是練習。後來,艾麗絲到底是鬆了一口氣,因為她終於交到了朋友:小提琴家彼得.湯瑪士(Peter Thomas)。他比她大一歲半。她大約12歲時曾經和彼得一起上電視表演。湯瑪士現在是愛樂管弦樂團首席,有極佳的記憶力。他回憶道:「我和戴安娜.康明絲演奏巴哈的雙小提琴協奏曲,杜普蕾則演奏聖桑大提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她邀請我去她家和她一齊演奏。在往後的四、五年間,我經常去她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有別的朋友,她一定很寂寞。她對我非常友善,她父母也都喜歡我去她家。艾麗絲很想有人能進入杜普蕾的生活中,這個人不需要天才橫溢,只要是會踢足球的小孩就可以。我那時在皇家音樂學院就讀,離波特蘭區很近,所以經常去看她。我們常散步,散步時談得很多。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一臉坦誠,外表很泠靜,天真無邪。很多音樂家都有強烈的性格,有一具大引擎。杜普蕾看起來沈著,單看她的外表,再聽她熱情澎湃的演奏,你被會嚇一跳的。她完全沉浸在音樂裡,我從來不覺得她有什麼野心。

  「有時我會和她到普力茲家去,我們一起演奏二重奏。週六末下午我會去她家,然後整睌待在她家中,然後再非常疲倦的趕回家。我不習慣於杜普蕾的演奏法,她憑記憶演奏,即使練習時也是如此,有一次她說:「我們來練布拉姆斯的複協曲好不好?」我說好,回家之後就練習了第一頁。一個禮拜之後我去找她,發現她把整首樂曲都背起來了!我那時真想回去找朋友踢足球算了。

  「我認為杜普蕾並沒有過度練習,可是她的確去失了童年生活。如果她不那麼專注於大提琴上,應該也會拉得不錯才對,可是我不能批評艾麗絲,她已經盡力把家弄得舒適。一直到杜普蕾搬出去之後,她才出去工作。在家裡,她真是個好媽媽。席拉莉也有極高超的天賦,鋼琴彈得棒極了;我記得曾經和她一起演奏過三重奏。她15、16歲時才從鋼琴轉到長笛上去,結果,不消多少時候,就吹得一口好的長笛。對我而言,這一家人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當然,我那時還是個孩子。他們都沒有世俗氣,過的是簡單樸素的生活,假日必定出去踏青。」

  艾麗絲開一輛Dormobile汽車,這是一種小型的巴士,裡面除了座位以外,還有一個爐子。車子大到可以裝下大提琴。假日他們就到達特木和Devon露營。有一次,普力茲一家人在國王橋的一家旅館渡假,湊巧看到了杜普蕾一家在海灘上,孩子們都在嬉水戲鬧。

  比杜普蕾小三歲的安東尼.普力茲,和皮爾斯同年,兩人也是玩伴。他也學大提琴,他父親出去旅行演奏的時候,「他就委託杜普蕾替我上課。我記得在我11歲的時候,她從酒瓶上拔取了一個軟木塞子,放在我的姆指和食指之間,教我如何以姆指把位演奏。我們那時就知道她的大提琴拉得不同凡響。她是個很外向、快樂的孩子。15歲,她的指力有如石頭般的強而有力,這種力量對演奏大提琴大有助益。」

  「她們全家顯得非快樂與傳統,具有中上階級英國人的信心,對孩子感到驕傲。德瑞克是一個儀表堂堂的英國商人,艾麗絲則是位典型的英國媽媽。不過,與別人不同之處在於,她本身也是一位相當有才華的女子。她的個性堅定樂觀;我至今仍然記得她笑口常開,非常高興自己的子女成長平安,生活也都愉快。」

  安東尼的姊姊珍和杜普蕾同年,偶而也會在波特蘭區住上一宿。「我們做的都是家常事,談的也都是家常話。睌上,我們躺在床上,談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月經。杜普蕾很喜歡笑。我們發明了一種語言,用這種語言聊天,也用這種語言彼此寫信,但從來不談音樂。」在珍的眼中,這個家庭實在太好,好到不像是真的。「簡直太理想了,就好像是彼得與珍書裡所描寫的那種家庭。這是我小時候對他們家的觀感。他們不像我家那樣吵鬧。我不記得他們家發生過大人吵架或小孩子哭鬧的事情。席拉莉和杜普蕾總是相親相愛,互相幫忙。艾麗絲則笑口常開,從不擺臉色或不高興。她是個賢妻良母,既友善又溫和,經常做菜和點心給我們吃。她脂粉不施,席拉莉也一樣。這對母女對衣著都不感興趣,艾麗絲經常穿斜紋軟呢作的衣服。德瑞克是一個比較難親近的生意人,不過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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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4)

 


1960年9月,15歲的杜普蕾到瑞士Zermatt參加卡薩爾斯在夏日音樂學院(Summer Academy of Music)所主持的大師班,學費和開銷都是由Suggia Award所支付(註)。自從卡薩爾斯終止了和Suggia的關係後,除了在談到她的演奏事業以外,他在公開場合中從不提她的名字。

  雖然夏季音樂課程在當時歐洲才正值成長階段,卡薩爾斯卻是最著名和最受歡迎的一位老師,除此之外,很多傑出的音樂家如韋格(Sandor Vegh)、卡爾.恩格爾、Will Hauslein、Emil Hauser也都在Zermatt開班授課。卡薩爾斯曾經對大提琴技巧與曲目進行過革命性改革,當時雖然已84高齡,卻是位傳奇人物,因此他的班最具魅力。三個禮拜的課程結束之後,老師會和經過特別挑選的學生舉行演奏。卡薩爾斯自1957年以來從未在承認佛朗哥政權的國家公開演奏過,但此刻他偶而也會上台演奏一番。

  Zermatt是一個美麗但不熱門的觀光城鎮,位於阿爾卑斯山上,可俯覽Matterhorn,四周景緻非常美麗,由積雪所匯成的小溪點綴出一股寧靜的氣氛。世界各國所挑選出來的音樂菁英,不惜千里迢迢來到此地,寄居於各個別墅和旅館裡。這些人帶著樂器,穿過狹窄的街道,與熙來攘往的觀光客、登山人及掛著鈴噹的馬車等磨肩擦踵而過。在這裡禁止汽車行駛。每天晚上,牧羊人把山羊帶下來,群集在馬路上。課程則在一間大旅館裡進行。

  學生共有五、六十位,包括小提琴家和歌唱家,其中大概有十二位大提琴家。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有約五十位的旁聽生。卡薩爾斯的學生每個星期與他碰面幾次,每次三個鐘頭,其餘的時間大部份用來練習。大提琴家珍妮佛.華德克.拉克娜當年也加入大師班。她回憶當時的情景,說道:「你得先在旅館等卡薩爾斯和他那位年輕美麗的太太蒞臨。那一刻對我們來說,真是太難得了;我們都非常年輕,他則是一位年逾古稀的傳奇人物。你熟悉他所有的唱片,也讀有關他的書籍,而就在此時,他就你的眼前!」

  卡薩爾斯的太太名叫瑪蒂塔,曾經隨卡薩爾斯學琴。她比這位大師年輕了60歲。她坐得靠他很近,手上拿著譜子。「她有一個裝滿了各式各樣煙斗的大塑膠袋,約有一百種煙斗之多。每次只要他轉身過去,她似乎就知道該拿那一個煙斗出來給他。也許是因時而定吧!」克拉克女士認為卡薩爾斯是位「相當不錯的老師,只要求每一位學生都能表現出活生生的音樂來。教課的時候,只會重點提示抑揚頓挫、樂句等,他從來不談技巧的問題。這不是他開課的目的,除非你是用一種非常沒有音樂素養的方式來使弓。我記得有一位臉色紅潤的年輕英國人,看起來像中年人,拉起琴來更是如此。他拉得很正確,也很好,就是太沉悶了點。當他拉完之後,卡薩爾斯就瞪著他說:「音樂是活的呀!你的音樂呢?」他就是位充滿了活力的一位老者。他隨時都會拿起他的大提琴,親自來上一段作示範,然後你會聽出琴音充滿活力和熱情。」

  她記得杜普蕾看來「像是非常害羞的女孩子,經常依偎著她媽媽。我想她媽媽大概從未離開過她吧!她曾在此演奏過兩、三次,到課程終了時,她演奏聖桑大提琴協奏曲(那一年我們將演奏的曲子),由她媽媽伴奏,每個人都摒息靜聽。在此她是位稚氣未脫的女學生,衣著樸素,頭髮又短又直,可是拉起琴來卻那麼富於靈氣、精力與活力!班上其他學員都沒像她那麼投入。」

  「她是最年輕的學員,演奏起來完全不像學生,她根本就是在表演嘛!其他人大都都覺得自己像學生,坐在大師卡薩爾斯跟前,等著他的指導和高論。沒有人在拉琴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在表演;這是上課。可是,杜普蕾呢?她高高在上,我們是她的聽眾!她就是在表演!她極盡所能表現自我,絲毫不造作。我記得卡薩爾斯並沒有對她說太多話。他只是坐著,看這個小女孩表演。她的演奏也有瑕疵,換了別人,他就會指點出來,可是她的氣勢實在太懾人,所以他就讓她繼續拉,不願意去打斷。」

  聽了杜普蕾第一次的演奏,卡薩爾斯問她本籍何地,她告訴他:「英國,」他答道:「英國有這種氣質?不可能。」這種音樂上的華麗是不可能出現在英國。

「妳叫什麼名字?」

「賈桂琳.杜普蕾。」

「啊哈!」卡薩爾斯恍然大悟地說道。

  根據威廉.普力茲的說法,杜普蕾演奏完了之後,有人問卡薩爾斯說:「她是不是『動』得太厲害了?」卡薩爾斯說道:「噢!我喜歡她隨音樂而動!」

  杜普蕾喜愛壯麗的景觀,喜愛這第一次的出門遠遊,聽別人講不同的語言;但並沒有覺得卡薩爾斯有多麼的了不起,並且還因與他獨處的時間太少而覺得失望。她後來說:「我和他暢談音樂,演奏給他聽,但並不覺得他架子大,難接近。圍繞在他四周的都些是上了年紀,只想趴在他跟前的老女人。他會聽你的演奏,可是太過於教條化,他要大家都按著他的方式來拉琴。我明暸他要的是什麼,不用他明說,我就自動照辦了。可是我那時是布爾什維克派(Bolshie)15歲的女孩子,覺得我的老師非常了不起,因此不想太輕易就接受卡薩爾斯的意見,就算他是大名鼎鼎的卡薩爾斯。」她對自己的天賦了然於胸,而且不希望有人攪擾她,不管對方是卡薩爾斯或是她以後的老師。只有普力茲才是她完全信任的人。

  回到了倫敦後,艾麗絲和普力茲都認為,是到了該為杜普蕾籌劃正式登台演奏的時候了。兩人決定就在她過了16歲生日之後,便為她在威格摩爾廳舉辦演奏會。

  她以前被刻意限定兒童和年輕音樂家的音樂會上表演。1959年的三月,她首次在Guildhall期末音樂會上和同學演奏拉羅的大提琴協奏曲。之後,在諾曼.德爾.馬爾(Norman Del Mar)的指揮之下,於英國BBC電視上演奏了同曲的第一樂章。同年五月,她在Cardiff演奏了這首曲子(威爾斯管弦樂團協奏);在皇家愛樂的部份團員伴奏下,在BBC的Lime Grove廣播室與皇家愛樂演奏了海頓D大調大提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最後,她和Artemis弦樂四重奏團在「焦點」節目中合奏了浦賽爾一首三分鐘曲子。1959年六月,普力茲為Horsham Music Circle安排了一場室內樂演奏會,在席拉莉負責長笛、克莉絲蒂娜.梅遜負責鋼琴、彼德.湯瑪斯的小提琴伴奏下,杜普蕾曾經演奏了巴哈、Rolla和貝多芬的作品。

  1960年,杜普蕾贏得了Guildhall School傑出器樂學生的金牌獎以及四項附屬的大提琴獎項,其中還包括了座銀盃。這幾項獎嚴格說來是褒獎,而非競賽的獎品。普力茲一向都擔心比賽對學生所產生的危險,也知道「對杜普蕾而言,早已無對手可比!」於是便不鼓勵她參加這一類的活動。唯一的例外,是為30歲以下的傑出英國器樂家所舉行的女王獎。這個比賽的審查委員會有四位評審,由曼紐因擔任主審。最後四位評審一致通過,將該獎頒給了杜普蕾。曼紐因為驚歎於杜普蕾的天賦,遂邀請她加入他與妹妹Hephzibah合奏三重奏。1960年11月,她在小提琴家西比爾.伊頓的Kensington Studio為80位聽眾舉行了自認是第一個真正的演奏會。

  一位藝人若想要揚名立萬,登上藝壇的坦途,那麼在倫敦的首演可說是他的敲門磚。對年輕的藝人而言,威格摩爾廳一直就是年輕音樂家想在倫敦舉行首演的煉驗場。這座演奏廳建於1901年,音響效果經過特別精心的設計,是倫敦最古老也最優秀的小型音樂廳。在1961年的時候,一位藝人要在這兒舉辦演奏會,租金、伴奏人員、印刷及文宣等就要大約花上300英磅。這筆費用通常都由表演人員自行負擔。那時,大家都習慣雇用一個團體來處理舉辦音樂會的大小細節。結果,杜普蕾此次的音樂會由Ibbs & Tillett公司擔任經紀人業務,為她處理這方面的事務。為她伴奏的恩斯特.勒席是一位當然的人選,他不但討人喜歡,又可靠,是個中翹楚。這是杜普蕾第一次不在媽媽伴奏下的演奏,當然無可避免地會在艾麗絲心裡引起五味雜陳的滋味。

  普力茲替杜普蕾籌劃了一個長而吃力的節目,曲目包括巴哈無伴奏組曲、韓德爾、布拉姆斯及德布西的奏鳴曲以及法雅的西班牙歌曲。在演奏會舉辦的前幾週,杜普蕾才換了一把大提琴,以便在這次演奏會中大顯身手。在此之前她使用的大提琴有瓜內里、Ruggieri與全型的1696年Tecchler,全都是她教母霍蘭夫人送給她的禮物。霍蘭夫人在先生去逝之後,一直對這項藝術熱心贊助,她安排兩把名琴讓杜普蕾挑選,結果她選了一把1673年胡桃色的史特拉第瓦里琴(杜普蕾總是喜歡跟別人說,這把琴比巴哈及韓德爾大12歲),價值35000英磅。大小事務全部就緒之後,就等著1961年三月一日晚上的到來了。音樂會開始以前,杜普蕾臉色愉快而冷靜,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飽餐一頓之後,她步入了威格摩爾廳的舞台,老練自信。威格摩爾廳裡有550個座位,全都坐滿了音樂世界裡的各路菁英,大家說這將是不同凡響的一夜。事實上,這是場歷史性的演奏會。第一首由子是韓德爾的G小調奏鳴曲,演奏第一樂章的時候,她的A弦居然慢慢地鬆了,讓她驚慌了一下。為此她只好不斷地移高手指的把位,直到弦的張力完全喪失為止。杜普蕾泰然自若地向觀眾致歉之後,回到了後台,換了一根弦。當她回到舞台時候,觀眾反而更加欽佩她了。節目進行中,現場的氣氛為之沸騰,因為觀眾都知道自己目睹了一場不可思議的演奏。普力茲描述這場演奏為「完美地結合了真實的熱情與無邪的崇敬,已從實體的東西昇華到靈性的層面。她每一首曲子表現得靈活靈現,大家感動得都快哭了。」

  第二天各大報都對於這次演奏發表了評論,其中,《泰晤士報》的樂評可作為代表:


  過去幾週以來,倫敦的聽眾們已經聽過了幾位年輕而深具潛力的獨奏家表演,昨晚在威格摩爾廳演奏大提琴的賈桂琳.普蕾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她今年雖然年方16,可是,要是你聽到了她的演奏,只說她深具潛力,那似乎對她來可還是一種侮辱。令人驚訝的是,以她如此年輕,竟然能演奏得那麼精練純熟。

  昨晚的節目雖長,對她來講卻一點負擔都沒有,就算一開始A琴弦鬆了,使得她不得不換弦重新演奏韓德爾的G小調奏鳴曲,也沒有使她的詮釋走調,更不見她掌琴的技巧出現過丁點的瑕疵。奏完了韓德爾,她演奏了布拉姆斯的E小調奏鳴曲。第一樂章溫暖雄渾,第二樂章高雅迷人,最後一個樂章則充滿了生意盎然的朝氣,一掃其中對位法的枯燥無聊。德布西輕快流暢的奏鳴曲亦同樣出色。中場休息之後,杜普蕾小姐更呈現了巴哈無伴奏組曲,她以深度和如歌似的演奏使聽眾熱血液沸騰。節目最後,一曲法雅的「西班牙通俗組曲」,不但讓她盡情展現技巧,且亦使她手上那把史特拉第瓦里琴的音色表現得淋漓盡致。


  別的樂評家們亦以對杜普蕾的演奏大加讚賞。帕西.卡特在《每日郵報》上稱讚杜普蕾是「天生的大提琴家,她全然瞭解她自己的天賦,且對音樂有份與生俱來的反應,讓人感受到作曲家最微妙的理念。她喜愛大提琴,她那融合認真、嚴肅、驕傲,勝利的感情,都在她舉手投足及一顰一笑之間流露了出來。」《守望者報》的柯林.梅生評道:「她已完全向頂尖大提琴家的地位邁步前進了。」《每日電訊》的馬丁.古柏寫道:「我們早已習慣於無法融入音樂的英國音樂家,不過,現在這位年輕的演奏家雖然技巧嫻熟,演奏時卻依然全心投入,這才是偉大演奏家所最不可或缺的一項素質。」

  第二天早晨,邀請她演奏與訂契約的樂團蜂擁而至。愛護這位女徒弟如女兒一樣不遺力的普力茲,告誡杜普蕾要謹慎。「杜普蕾面對這麼多有求於她的人,開始被搞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無論在台上台下,她都需要時間自然成長。工作一段時間,再放鬆一陣子。我告訴艾麗絲,我認為一季12場演奏會已足夠,如此她才有時間繼續練習。我試著讓她即時剎住,可是我沒有資格說:『不行,你不可以這麼做。』那時我想Ibbs & Tillett才有資格(也就是她的經紀人)。艾麗絲也有一點影響的能力。杜普蕾終於答應無論她要她做什麼,她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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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iszt 在 2003-9-10 11:34:49 发表的内容
看那个电影了么?


请教一个幼稚的问题,是什么电影?叫什么名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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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5)

 


Ibbs & Tillett就是愛米.蒂利特(Emmie Tillett),是經紀人中的貴婦。今天已沒有多少人能記得Ibbs,但凡是和愛米.蒂利特接觸過的人都不會忘掉她。本來她只是位女秘書而已,後來嫁給了她的老闆約翰.蒂利特。他去逝之後(四○年代),這個機構就在她經營之下,成為英國最具影響力的音樂經紀人公司,到1961年時,她已超過一百歲。她的身材高大,有著一頭灰色的男士髮型,舉止望之儼然,莊嚴不輸瑪莉皇太后。儘管此時她已經家財萬貫,上班時卻仍然捨計程車而就巴士,唯一奢侈的享受是開著一輛積架汽車,風馳電掣地奔馳著。只要情況需要,她就能屈能伸,笑臉迎人,但亦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在她旗下的藝人,或為她工作的年輕人,無不對她卑躬屈膝。她的誠意沒有話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尤其重要的是,她是一位精明能幹的生意人,胸懷著產品,預備待價而沽。她知道,這樣產品有著無可限量的市場價值。

  Ibb & Tillett和英國數以百計的小型音樂俱樂部保持著連繫。每個大城市裡都有一家,許多小城亦是如此。這些俱樂部由藝術評議會贊助經費,每季舉辦六場音樂會,俱樂部會員只要繳相當便宜的會費即可。這個經紀人公司除了為年輕的音樂家們提供粗茶淡飯以外,還為他們安排與歐洲室內音樂協會會面事宜。

  在六○年代初期,音樂家若想要以開演奏會出人頭地,總要讓Ibbs & Tillett代為出面不可。而那些正竄出頭或已成名的藝人,蒂利特太太就會親自關照,這包括塞哥維亞(Andres Segovia)、希瑟.哈伯(Heather Harper)、珍娜.蓓克(Janet Baker)、約翰.威廉士(John Williams)、約翰.奧格登(John Ogdon)和杜普蕾等。

  在這次登台之後,杜普蕾在接踵而來的各式各樣邀約裡,以一年之後與BBC交響樂團在皇家節日廳合作的演出最具權威性。同時,Ibbs & Tillett還為杜普蕾接下了各地的演奏邀請。在媽媽陪伴下,杜普蕾旅行到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倫敦和英國各地演奏。四月,國家信託基金會在倫敦西部的奧斯特雷公園舉辦了音樂會,杜普蕾受邀在為300多位聽眾演奏巴哈的G大調第一號無伴奏組曲,同年夏天,她又在BBC廣播公司再次演奏巴哈的作品。隨後與鋼琴家安東尼.霍普金斯(Antony Hopkins)合作,在金匠廳裡演奏三首舒曼的「幻想曲」。霍普金斯「驚嘆於她那無與倫比的技巧,動作稍大了點,但那光輝的音色、渾然天成的樂句與全然的專注,在在都使我們感受到她已和音樂融為一體。」,演奏會結束之後,艾麗絲探問霍普金斯否能教杜普蕾一些一般音樂的知識,以便增廣她在音樂上的見聞。霍普金斯欣然同意了。「她來到我在Brook Green的家中,非常害羞,很少說話。我和她談到轉調、調性關係及曲式,她幾乎一無所知;不過卻具有與音樂、音樂家融合為一的驚人能力。不消多久,我就知道,她不需要我的幫助。舉例來說,我彈奏一些她從來未曾聽過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給她聽(作品十之C小調奏鳴曲的再現部),一遇到延長符號,我就停下來問她:『你想下一個音符應該是什麼?』這是意想不到的音,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她卻不假思索就說道:『降D。』她的直覺實在不可思議。」

  11月15日,在Upminster一個音樂俱樂部裡,杜普蕾和小提琴家彼德.湯瑪斯,以及他彈鋼琴的姊姊茱迪絲,還有年紀輕輕的安東尼.普力茲一起演奏室內樂。同場參加演出的還有皮爾斯.杜普蕾,以單簧管演奏了芬濟(Gerald Finzi)所譜寫的單簧管小品。而兩個月以前,芬濟的兒子克里斯托弗才和席拉莉結了婚。

  1962年一月,杜普蕾於戴流士誕生一百周年紀念會上,在其故鄉演奏他的大提琴奏鳴曲,為她伴奏的鋼琴家是歐內斯特.勒席。《泰晤士報》的評論:「有人說,第一次聽戴流士音樂非愛即恨,而且終其一生,若非朋友,便是敵人……,可是,除非你真把他恨到骨子裡去了,否則當你聽了杜普蕾小姐所演奏這首1917年所寫的大提琴奏鳴曲後,亦不得不倒戈相向了。」

  1962年,杜普蕾在節日廳(Royal Festival Hall)初次登台演奏,首次和管弦樂團合作演出,演奏了她此生之中最親近與融入的作品。彼得.卡特在《每日郵報》寫道:


  17歲的杜普蕾是一位光輝耀眼的大提琴家,前途無可限量。昨晚,在皇家節日廳她以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作為其「成年後」的首次登台演出。她的演奏結合了高超的技巧及她這個年齡裡少有的成熟感。在魯道夫.舒瓦茲(Rudolf Schwarz)指揮BBC交響樂團的伴奏下,她三次出場向在場熱情的觀眾致謝。

  艾爾加協奏曲具有嚴肅的美感,不時變換情愫和節奏。不過,在詮釋時也有難以克服的問題。這位美麗的高個兒女孩,穿著淡藍色晚禮服,短髮,著流海,在整整29分鐘的演奏中顯得沉著冷靜。她對曲中情感的反應是直覺、深邃而又明朗。那把1673年的史特拉第瓦里大提琴(如果她對這所音樂廳的音響更熟悉一些的話,便可能會奏得更大聲一些),由她奏來音色美得扣人心弦。

  這位獨奏家呈現給我們流暢又感人的樂句與動人的細微音色差異,身體不時隨著節奏搖動,在快速裝飾奏時,整個頭都晃動起來,手指則飛快地在指板上上下移動。

  偶爾她也會拉錯,我想,這可能是現場緊張的氣氛所造成的。不過,很難想有誰在舞台上會比她更沉著。對我來說,艾爾加這首暗示暮秋的晚期作品,由一位如春花綻放的妙齡少女演奏,讓人覺得淒美動人。


  這位樂評人所講的「緊張」,其實是他的幻覺。彼得.湯瑪斯曾經去過波特蘭杜普蕾的家中,在喝下午茶的時候,預祝她演奏會成功。他覺得她十分沈著鎮定,一點都不緊張。次日,她告訴《每日快報》的一位記者:「演奏艾爾加的時候我真的一點都不緊張,我實在太興奮了。事實上,很難知道到底是緊張還是興奮。這就好像是一場夢。你知道嗎,當聽到聽眾一遍又一遍喊安可時,我真是太興奮了。」過了很久之後,杜普蕾對別人說,整場音樂會她都很喜歡。「我一出現在舞台上,台下就響起了掌聲。那種推崇、那種叫好的聲音,使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過要緊張。我覺得觀眾就好像是來聽我演奏的朋友,令我非常感動。於是,我演奏了,沉醉了,生怕一想到音符,這種享受就被破壞了。準備的工作,是上台以前就必須要做好的。」

  節日廳的演奏會還沒登場,媒體已經嗅到神秘的氣息了。什麼「絕世天才」、「年輕天真」、「金髮少女」和「開朗的微笑」。當天的報紙形容她為睛天下的可人兒:「雖然她一再強調自己用心專注,音樂卻不是她唯一的興趣。她對很多的事情都有濃烈的熱忱,目前也正在跟一位英國皇家戲劇學校(RADA)的老師學擊劍、法國文學和戲劇藝術,同時也學數學─『因為這門課能啟發我的邏輯與清晰的頭腦。』除此之外,有空時候她就畫畫,畫的是油畫,不喜歡抽象畫,喜歡畫具象畫。」有人說見到她在公園裡和一大堆朋友散步聊天,雖然她的生活和工作都依照嚴格的時間表行事,沒有時間從事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們所擁有的社交活動。」《守望者報》有一位記者說她是「英國最有潛力的大提琴家」,還拿她和克莉斯汀.杜魯門相比,說:「這兩個女孩似乎像是英國女子網球好手的縮影……,當她一本正經拉琴的時候(雖然打網球的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音樂家),雙唇緊閉,目光盯著遠方。她的頭髮往後垂;弓使勁地擦著弦。」《每日快報》描述她聽唱片(不是流行音樂)、觀賞戲劇和音樂會的情景,也提到她開演奏會賺的錢都直接存進了銀行裡去了。《Evening Standard報》說:「在達特木和家人渡假是她最快樂的時光。由於他們全家是業餘的生態學家,在那裡他們撿石頭」,《夜間新聞》提到她「學習古荷蘭的繪畫,讀詩,學習生物學,也喜歡讀布朗蒂姐妹、珍.奧斯汀及特洛勒普的經典名作。」

  這些報導只說出了一些實情,但絕大部份的真相是:雖然杜普蕾在演奏的時候自信、滿足,常常渾然忘我,可是一旦離開舞台,她就變得困惑、悶悶不樂及不成熟,受著青春期生理上和情緒上的變化所困擾,並且愈來愈不滿於在波特蘭家中的幽閉恐懼。這棟公寓位於倫敦的中央區,和他們在Purley的房子一樣,內部格局完全是按著住家的需要而設計的。艾麗絲雖然也是學音樂的人,可是打從她教書之後,就沒有再在音樂界露過臉。報上說,這一家人度假時除了到達特木撿石子以外(德瑞克極喜歡收集石子),就是到Purley探訪親戚。珍.普力茲(現在是珍.西奧了)回憶,她家的氣氛真是異乎正常。「如果有陌生人造訪,他們絕不會想到這家住了一位不尋常的人。家中人絕口不提她或她的事業,也沒有對她健康或其他事情小題大做。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家好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杜普蕾到了17歲時,才生平第一次冒險搭乘地下鐵,自此以後,艾麗絲才開車載她到處去。她開始對音樂以外的世界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和彼得.湯瑪斯在經濟科學校修了一門哲學的課程(他們到地鐵的廣告),結果,旋即發現這門課愈上下去就愈脫離了哲學的範疇,而變成自我修持的教導,因此一學期之後他們就不念了。彼得可說是她的及時雨,替她解決了不少的問題。每當有人邀請杜普蕾到他們自宅演奏時,不善言辭的杜普蕾就會感到侷促不安。為了應付這種情況,她便帶著彼得去做她的代言人。艾麗絲告訴彼得的母親:「由於杜普蕾有些害羞,因此他倆的友情對她有很大的幫助。」

  透過杜普蕾第一次在他工作室開演奏會的小提琴家西比爾.伊頓介紹,艾麗絲終於還是為女兒物色到了一位家庭教師,幫助她拓展音樂以外的見聞。Lady Clwyd是南肯新屯女王門中學六年級的老師,同時在非正式的研討班裡輔導學生。她也指導學生應付考試,幫助成長期的女孩子解決功課和私人的問題。她是一位精力充沛的蘇格蘭人,非常喜歡音樂,渾身散發出熱情。杜普蕾一見到她,立時就感覺出來。

  Lady Clwyd家住在荷蘭公園,杜普蕾16歲時第一次去她家,補習英文和歷史。上課的時候,凡是杜普蕾表示有興趣的科目,這位老師是知無不言。她們很快就熟稔起來。Joan Clwyd的女兒回憶說:「我的母親看出杜普蕾的問題在於對真實世界過於缺乏信心。當時她已經16歲了,可是連搭巴士或地下鐵都怕。」

  「爸媽都視杜普蕾為乾女兒。父親(Lord Clwyd)是業餘音樂家,造詣相當高,且為人直接乾脆,他完全接納杜普蕾,我想,杜普蕾和他在一起一定非常自在。她經常來我家,也喜歡和我們一道兒去看我們的朋友。有時,碰到週末的時候,我們會一塊兒合奏室內樂作消遣。我們的朋友裡,諾埃爾.赫頓爵士和他太太住在倫敦南部,他很喜歡杜普蕾,杜普蕾也很喜歡他那輛紅色跑車。見到他的時候,她會跑上前去,問他是否可以讓她坐著那輛車過過癮。他於是便帶著她開車出去兜風。這種活動跟拉大提琴有天壤之別,讓她過足了癮。」

  Clwyds一家可謂高朋滿座。賓客之中,不乏文學、藝術和音樂界之士,但艾麗絲、德瑞克已和Clwyds一家人交成朋友。1962年的夏天,杜普蕾去了較遠的地方,那就是 Joan Clwyds送她到朋友Lucretia Mrosovsky家去上些課餘的指導。Mrosovsky回憶道:「瓊問我能不能為杜普蕾上些課;我說:『學什麼?』她說:『什麼都可以。』她告訴我,杜普蕾除了大提琴以外,幾乎一無所知,需要有人帶領認識這廣大無垠的世界。瓊是位熱情如火的人,非常注意著杜普蕾的需要。她知道音樂對她很好,但同時也要增廣她的視野,並保護她。天才是一種負擔。你有天賦,大家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不過,即使你是天才,你還是一定得經過人生的青春期。

  「我先生才剛退休,在溫布頓我們有一棟很大的房子,孩子們都在那裡,過著普通的生活。杜普蕾每個禮拜來一次,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我記得那時她的身體相當好,頭髮很自然,聲音很柔,笑得很開懷。看起來春風滿面。」

  「有一次我們討論聖經。她從來沒有讀過聖經!我讀了一點創世紀之後,大家就開始討論。又有一次,我拿了別人送給我兒子的一個大地球儀,說:「我們來看看這個。」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地球儀,顯得非常高興!我們聊了一陣子之後,她就下樓找孩子們,並且留下來吃一頓簡略的晚餐。

  「當然,我們全家都很喜歡她。我的兒子那年24歲,正在攻讀研究所;女兒那則在Guildhall讀音樂。有兩件事我一直未能忘懷。有一次,大人們在一個房間,小孩子在另一個房間,杜普蕾在鋼琴上彈著玩,然後突然間我就聽到女兒的小提琴發出了最美妙脫俗的聲音。後來,我女兒訴我,說她在練習,練習完了還沒有把它收起來,杜普蕾就把它拿來當大提琴拉。這美妙的聲音就是這麼來的。」

  「另一件事情是,有一次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餐,我那時正在砧板上切香菜。杜普蕾突然說:『多美妙的聲音!』從那時候起,我每只要切香菜便都會想到杜普蕾。那聲音的確很好聽,換了別人就不會停來聽它。不久之後,杜普蕾就遠赴巴黎隨托泰利耶學琴,而我也再沒有跟她單獨見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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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普蕾傳(6)





家庭的動力經常讓人想不透,特別是家庭的成員本身。外人根本看不透杜普蕾家中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當然,艾麗絲.杜普蕾巳竭盡所能排除萬難,在這不尋常的家庭裡維持著正常的氣氛。

  有天賦優異子女的家庭,需耍別人的共鳴,而非嫉妒;原因在於天才兒童的天資固然是上天的恩賜,但同時也是詛咒。它影響了這個家庭的活動和生活秩序,大量消耗了家人的時間、精力、經濟和情感上的資源。教育學家和心裡學家都認為,家中若有一個天才兒童,則家庭均衡上所受到的衝擊並不亞於家中有心智和身體殘障兒女的家庭。無論如何,家裡每一個人都知道必須不計代價,讓這位天才兒童達成目的。

  在《In Nature's Gambit》一書中,費德曼博士提到他對歷史上幾個擁有神童的家庭所做過的研究。「歷史上最著名的天才就是莫札特。童年時他以鋼琴神童的身份,和他的姊姊南妮兒同遊歐洲,直到15歲不再像小時那般受歡迎為止。曼紐因的兩個女兒依利莎白和Yaltah,在音樂上的成就非比等閒,演奏事業卻從來沒有蓬勃發展過。」費德曼博士也說,有一位音樂神童的母親告訴他,說:「她懷疑這位神童的弟弟其天賦都不亞於他哥哥,但她已沒有時間、金錢與精力去培養。」大家都認為杜普蕾的姊姊席拉莉擁有非凡的潛力,卻從來沒有得到伸展的機會。席拉莉十幾歲的時候,艾麗絲告訴彼得.湯瑪斯的母親夢娜說:「姐姐如果發現妹妹居然比她還聰明,那是很難堪的。」在旁觀人的眼中,這對姊妹一直都相親相愛,席拉莉早婚之後,她們的關係似乎愈來愈好。席拉莉19歲就結婚,婚後和丈夫一同住在倫敦50哩外,靠近巴克塞郡的Newbury。她克紹箕裘,效法乃母的治家之法,把充沛的精力用來孕育並教導下一代。她一共生了四個子女。

  杜普蕾後來曾經說過,有一度她深覺自己只在某一方面擁有特長,而嫉妒姊姊在學業上的成就。在學習音樂上,她一直都進步神速,並且感到無比的自豪,但卻沒有機會發展培養出應付這廣大世界的手段。雖然與同年齡的孩子們缺乏交往,已經阻礙了她在情感和心智上的成長,可是當她與人接觸之後,別人就臆測,既然她在音樂上如此聰穎成熟,想必在其它方面亦是不差,卻不知事實並非如此。17歲時,在家中她被當作小孩看待,在外面卻又被當作大人對待。無論在家或出外,她都渾身不自在,因此唯有在私底下對大提琴傾吐情愫。

  她的確也像報紙上所報導的,偶爾也會嘗培養新的興趣,如繪畫、擊劍、戲劇,甚至在曼紐因的建議之下,練習瑜加術。那時也正是她演奏事業最忙碌的一年。1962年,在艾麗絲的伴奏下,她第一次上電視演出,又和特倫斯.洛維特在皇家音樂學院演奏布勞克的「所羅門」(希伯來狂想曲);與戈登.索恩及愛樂管弦樂團在Merchant Taylor廳演奏包凱利尼的降B大調大提琴協奏曲。這一次音樂會後,樂評人查爾士.雷德在《每日郵報》上寫道:「她給予每樂句和樂段都鮮活得如溪水中的鱒魚般。」她在媽媽的伴奏下,她巡迴於巴斯、Cheltenham、曼徹斯特 及倫敦市演奏。Cheltenham音樂會之後,樂評人寫道:「她演奏貝多芬、德布西的作品時,風格上有些變動,主要的原因還在於鋼琴伴奏經常出毛病。」從那一日起,杜普蕾上台的時候,艾麗絲就經常移坐到觀眾席中去了。為女兒伴奏了12年之後,也真的是到了該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八月份,在沙堅爵士(Sir Malcolm Sargent)指揮下,杜普蕾在皇家亞伯特廳(Royal Albert Hall)首度舉行消遙演奏會,和BBC交響樂團合作演奏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曲子一開始時,沙堅爵士的速度稍比杜普蕾要的快了些,但一進入動人、抒情性的八分之九拍主題時,她溫婉又堅定地把速度拉慢了下來。這麼一來,指揮沒有任何選擇,只好跟著她的步伐走。音樂會之後,沙堅爵士告訴她:「我指揮過天底下所有偉大的大提琴家,我無一沒有指揮過,卻還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麼盡興過。這首曲子簡直就是為妳而作的。」第二天,「泰晤士報」的樂評人稱她為「戰後第一位嶄露頭角的音樂神童。杜普蕾是一位引人注目的詮釋者與大提琴家,她演奏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時儼然已是一位思想成熟的大人,而非憑著直覺拉琴的小孩了。」

  繼艾麗絲之後,第一位為杜普蕾伴奏的是鋼琴家姬兒.西弗絲(Jill Severs)。她早在1960年時就和杜普蕾在倫敦北方漢普斯特美麗的17世紀的芬頓屋(Fenton House)演奏。姬兒那時芳齡26,和先生小孩三人住在芬頓屋後的一棟花園別墅裡。她回憶當時的情景:「杜普蕾的母親帶她來這兒見我。艾麗絲是一位很好的女士,而這個小孩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掌上明珠。她把她打扮得像女學生一樣,舉止青澀,身材瘦長,手腳都很長,非常非常熱誠,完全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她的頭髮剪得非常短;看起來不像是17歲,倒像是13歲的樣子。她會突然冒出一句如「我要出去走走!」說著說著她就像匹馬一樣,跑出去逛芬頓屋花園了。逛完回來之後,我們演奏巴哈的作品。弓一搭上弦,她就好像是著了迷,你看她那樣子,一定會想:『我的天,究竟拉琴的是誰呀?』不過,過了一會兒,她又恢復自我。」

  「我引導她和大鍵琴合奏室內樂,奏得非常愉快,我想,她以前是從來沒有看過大鍵琴。她那時已是小有名氣的演奏家,想必此刻減低了自己的氣焰。我們一開始奏起琴來就打成一片。我們做過很多次的演練,還一齊挑選曲目。我們都想一起奏巴哈的音樂,所以就演奏了巴哈的古大提琴奏鳴曲。我們還演奏了韋瓦第的一首奏鳴曲,我也在大鍵琴樂團裡擔任獨奏。我還記得比爾.普力茲來看過我們排演,看了之後很歡喜。」

  「我們連續演奏兩晚,杜普蕾表現得非常自然,好像生來手拿大提琴來到人世一樣。她屬於智慧型的演奏家;完全憑直覺演奏,反應靈敏,對每個音符的聲音都有敏銳的感受性。她很適合當獨奏家,她自己也如此認為。她年紀這麼小就能夠奏得這麼出色,這麼充滿感情,這麼熾熱,實在是難能可貴。蘭道芙絲卡的演奏也有同樣的特質。」

  「艾麗絲是位非常保守的女性,她一定認為我們太隨便了些。我十分了解杜普蕾的生活過於閉塞,且過分地被保護。她沒上過一般的學校,不曾經歷過生活中的煩擾和喧騰。我們帶引她認識各種事物。我想,她一定沒有看過電影!我們開跑車載她沿著公園四周飛快奔馳,我記得她非常高興。有一次,我們倒給她一杯雪利酒,我想,這大概是她她生平所喝的第一杯酒了。她那時的生活經歷和以後乘著噴射機東奔西跑的生活,簡直有天壤之別。」

  簡.西奧瞭解17歲的杜普蕾十分寂寞,她說:「我帶著她去Guildhall School參加了幾次舞會,把她介紹給我的朋友,但情況卻糟得無以復加,因為當時她的名氣已經相當響亮,學音樂的學生都覺得有她在旁邊很不自在。」杜普蕾本身的不自在使得原本難堪的情景雪上加霜。「她笨笨的,連手怎麼擺都不知道,莫說是如何表現自己了。她的衣衫邋遢。我勸她化點妝,至少上台演奏的時候如此,可是她就是不要。她只塗口紅。當然,她笑的時候是不需要口紅的妝扮,尤其她的頭髮長長了之後,就更添嫵媚了。」

  1962年夏天,簡.西奧和杜普蕾連袂赴位於得文郡的鄉下,田園風光濃郁的達廷頓夏季音樂學校。她說:「表面上我們是去參加托泰利耶(Paul Tortelier)的大師班,實際上卻是是去作社交事務。這是杜普蕾可以音樂家的身份造訪,以藝會友,而不會覺得拘謹不自在的少數地方。除了上課外,還可以打網球、游泳。我們隨處都可以坐下來聊天,晚上則去音樂會。」這所學校創辦於1948年,自開辦時,約翰.亞米斯就一直擔任這所學校的秘書。他所營造出來的氣氛,和Zermatt嚴格的紀律截然不同。音樂界的名人如科普蘭(Aaron Copland)、亨德密特(Paul Hindemith)、海絲(Dame Myra Hess)、史納伯(Artur Schnabel)、維吉爾.湯姆遜(Virgil Thomson)、阿瑪迪斯四重奏團(Amadeus Quartet)等,都曾應邀來到達廷頓教學。他們之所以肯這麼做,絕不是為了微薄的酬勞,而是因為那兒的氣氛愉快。每一期的課程共四個禮拜,約有350名學生參加。進餐時大家共聚一堂,酒館裡大家把盞盡歡。大家可以到達特茅斯吃晚餐,或到海邊散步。每週五都有舞會,來客川流不息。賓客或為樂人的朋友,或是學生的男女朋友。他們留下來用餐或過夜,達廷頓並不是暗度陳倉的溫床,但就像亞米斯所說的,沒有人會去查鋪的。」

  杜普蕾前幾年就曾和家人或彼得.湯瑪斯去過達廷頓,這一次,她去一個禮拜。在那裡她很高興,可是仍然很害羞,甚至也影響其他人。約翰.亞米斯驚嘆於她的演奏,可是也說:「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甚至也害羞起來,不知講什麼是好。我只有一次能夠跟她唱和起來。那是在一個舞會上,時間已近午夜。杜普蕾臉色不太好,看起來悶悶不樂。我間她要不要演奏一些音樂,她的神情立刻開朗了起來;她說:『噢,好!』我說:『我已經準備了布勞克的「所羅門」鋼琴譜部份。你想不想演奏這一曲?』她說:『噢,好的!』說著,我們就走進了一間房間。我的鋼琴彈得不是很好,不過這首曲子我很熟。曲子本身很狂熱與激情,她非常喜歡。她演奏得很用心,全力以赴。這次合作至今仍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演奏完之後,她就跟我說聲晚安,道別離去。」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杜普蕾要求托泰利耶指導她演奏「所羅門」。這首曲子的副題寫著:「一首希伯來的狂想曲」,其旋律充滿憂鬱的浪漫與苦樂參半的調和。杜普蕾很喜歡它,演奏過好幾次,卻從來沒有灌錄成唱片。23年後,托泰利耶在廣播節目裡談到了當年夏天在達廷頓遇到杜普蕾的情景。他說:「她明眸金髮,簡直就是華格納歌樂劇裡的女英雄,她是齊格菲。當我們一起演奏時,我還沒有奏出來,她就已經知道我要怎麼奏了。有天晚上,我演奏完之後,她問我能不能教導她奏「所羅門」。我說:『好啊,什麼時候?』

「『現在如何?』她問我。

「由於音樂會完了以後還有晚宴,她說這話的時候,時間已過子夜。我就推說因為大家都已經睡了,所以不能立刻教她。可是,她堅持要我立刻教她,並說:『您不必擔心,我知道有一間房間,我們在裡面拉琴,不會吵到別人的。』我覺得這麼晚了教人拉琴很是奇怪,可是她那時這麼誠懇的求你,你怎麼好拒絕?於是,我們就這麼練習了。她一邊拉,我就一邊講解。我們一個熱心教,一個認真學,很快,就過了兩個鐘頭。一直到午夜兩點半,我們還在討論『所羅門』呢?」

  杜普蕾覺得托泰利耶教琴的方式,比起道貌岸然的卡薩爾斯要有趣,於是便私下決定,秋天的時候,一定要去巴黎音樂院隨他學琴。這是她第七年,也是最後一年接受Suggia Trust獎學金,她在巴黎的學費,這個基金會也都會代付。她告訴簡.西奧她寧願留在倫敦,繼續隨普力茲學習,可是她媽媽一定要她去巴黎,說花點時間隨托泰利耶學琴,對她以後的事業有幫助。後來,有一家報紙說她是托泰利耶的學生,她就想要澄清這種說法,強調普力茲才是她的老師;不過,也還是因為媽媽的制止,她才沒有這麼做。

  同年夏天,杜普蕾第一次為EMI灌唱片(第二年發行),結果卻發現,原來灌錄唱片的過程是這麼一板一眼,絲毫馬虎不得。她在失望之餘,告訴「留聲機」雜誌的艾倫.布萊恩說:「這根本和創作音樂的宗旨背道而馳嘛!」在錄音室演奏,和在音樂廳裡表演很不一樣。現場演奏,她可以將琴聲送到最後一排,可是在錄音室裡,由於麥克風非常靈敏,只要她操弓時稍微有些許閃失,所有的瑕疵便一一被麥克風收錄進去。她所錄的都是短曲,為她伴奏的也都是一時之選,包括傑拉爾德.穆爾負責鋼琴、金洛克.安德森彈奏大鍵琴、羅伊.杰森彈風琴、約翰.威廉士負責吉他。她演奏了巴哈D大調古大提琴奏鳴曲的慢板與快板、聖桑的「天鵝」、法雅「西班牙通俗組曲」裡的「Jota」、布魯赫的希伯來旋律變奏曲的「科爾尼德萊」,在這幾首作品中,就數這首內容最充實(註)。雖然杜普蕾一直都不喜歡此次灌錄的「科爾尼德萊」,不過她的老師普力茲倒是認為,較諸某些只重表面炫麗的演奏,著實要高明上許多。

  九月,她首次在愛丁堡音樂節登台演出,與歐內斯特.勒什合奏布拉姆斯第二號大提琴奏鳴曲。「每日快報」說她這次演奏「穩健、與熱情洋溢,她的天賦無疑將使她成為一位偉大的獨奏家。」

  三個禮拜之後,她飛到挪威的斯塔凡格,參加一系列的「到英國之路」音樂會,演奏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第二個月,她飛到柏林,和柏林愛樂合作演出舒曼的大提琴協奏曲;然後,她前往巴黎,在那兒隨托泰利耶學琴。

  這是杜普蕾首次隻身出國旅行,沒有媽媽在旁管束保護。上課的地點是巴黎音樂院,上課的時候帶著大提琴,從好幾個城區外的住處搭乘地下鐵前往音樂院。 這次能有機會獨立,她著實很高興,可是這兒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她一直沒能把法文學好,便益發使她更覺寂寞,更糟的是,她原先一心認定到此之後,必會受到個別的教導,卻沒想到自己還是得和大夥同擠一堂上課。在音樂院裡,杜普蕾上了一生中唯一的兩堂和聲課。第一堂是以單音測試學生的音感,起先杜普蕾很驕傲她能正確地辨識所有的音,直至她了解到在法國音樂教育裡,全班都訓練絕對音感,每一位學生都能確認任何音。

  偉大的演奏家不見得就是好老師,兩種才能分屬不同的領域,很少有人可得兩全其美。杜普蕾在薘廷頓的時候,對托泰利耶的演奏與活力佩服得五體投地,結果很快就魅力盡失。威廉.普力茲用過極多的慈愛和耐心激勵她,引導她把天賦發揮出來。他知道,演奏任何樂節時,不是單只需要靈巧的手法和純熟的運弓而已,也瞭解演奏任何作品,方法都不止一端。與他比起來托泰利耶顯得較獨斷專橫與著重分析。杜普蕾覺得他想要把自己的技巧理論強加在她身上,而且硬要她這麼做。雖然她非常希望托泰利耶能和普力茲一樣,受到她衷心愛戴,可是她發現,這位48歲法國男士著名的魅力有些是蓄意裝出來的。

  杜普蕾在巴黎學琴途中,曾經兩次回到倫敦履行事先與BBC交響樂團簽訂的演奏合約而中斷過學習,一次是在聯合國日音樂會上,在諾曼.德爾.馬爾指揮之下,演奏艾爾加的作品;另一次則是在皇家節日廳演奏舒曼的大提琴協奏曲。節日廳那一場演奏會之後,《泰晤士報》的樂評人評論道:「所有習慣性的苛評對這位年輕天才與早熟的演奏會皆產生不了作用。她已經是一位自成一格的演奏家,對每一個樂句的真正含義都瞭如指掌,好像這就是她一生的經歷」。12月,「每日快報」選出她作當年的「年度獨奏家」。該報的樂評人悉尼.愛德華寫道:「有資格角逐的大有人在,從一晚舉行兩場演奏會的78歲魯賓斯坦,到自莫斯科載譽而歸的約翰.奧格登皆是此中翹楚。不過,以杜普蕾年紀之輕,成就之不凡,允稱當今之異數。我想,我們有了一位世界級的得獎人。」

  這種推崇著實讓人喜不自勝,但也使杜普蕾更摸不清方向。她雖被公稱為世界級的演奏家,私底下卻是巴黎音樂院眾多學生中的一位。在這裡,她愈來愈寂寞,也愈來愈沮喪。二月,她決定縮短在巴黎的學業,提前一個月回家。她上完她最後的一課之後,托泰利耶告訴她說:「妳一定會成為大提琴界的吉妮.奴娃。」吉妮.奴娃(Ginette Neveu)是傑出的法國籍女小提琴家,戰後卻不幸在一次飛機失事中結束了短暫而炫爛的生命。

  杜普蕾返回了倫敦。18歲生日剛過不久,她非常認真地問自己到底是否願意再拉大提琴了。

註:她也灌錄了Maria Theresia von Paradis(一位眼盲的鋼琴演奏家,莫札特曾為他寫了一首鋼琴協奏曲)的「Sicilienne」、孟德爾頌的「無言之歌」,舒曼的「幻想曲」。這些曲子早就已經錄好,卻一直到1982年才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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