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灵魂深处，深海五十米，黑暗寂静，钨丝微微一闪，蜡烛划过，烟头明灭，那一线的光明，那对灵魂的触及。那不是物质性的享受，而是一种纯粹的幸福感。”文_桃木 图_田小军
名诗人欧阳江河，同时还有一个不那么有名的身份——相当狂热的音乐发烧份子。当然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到过他家里的人就都知道。诺大的书房里，一套价值一百五十多万元的
德国Acapella音响立在地毯边上，被一墙一墙的书和一墙一墙的碟片簇拥着，冲我们睥睨而视，可一点没有它主人低调的性子。解析力奇高的
德国Audionet 功放，声音不带晕染；堪称世界上最好的
瑞士FORSELL转盘，悬空的。带胆的解码器……欧阳江河给我们一一介绍，神情语态半带骄傲半带纵容如同介绍自己出色的孩子。
爱乐狂热欧阳江河的爱乐狂热由来已久。1985年，他在成都购置了人生的第一套音响，日产山水套装机。那个年代，四千元可算得上巨资，“那基本上让我倾家荡产。”后来到了美国，与妻子马利亚伉俪得谐，落户乔治•华盛顿大学的单身宿舍。那是华盛顿特区的市中心，美国的政治引擎所在地。旁边就是国务院，过两条街是白宫，平常买菜是在美国国会参议员聚居的水门，再过去一点，有林肯中心，越战纪念碑。离大学宿舍很近，有家Tower Records的CD连锁店。彼时的欧阳夫妇俩，可不是什么高收入人群。但走路只需三四分钟的Tower Records，对欧阳江河的诱惑实在太大。通常是一整天的克制又克制之后，还是从买菜的钱里扣了些下来，去买了CD。“不刷卡，用现金，这样就可以瞒着太太。或者15块美金一张的CD，回去跟马利亚说只要两美金。再到后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还有饭吃，她也不计较了。”刚到美国时，带去的CD不到100盘，在华盛顿呆了4年半，回到大陆的时候，CD已经差不多有1000盘。“几近疯狂。这是穷有穷的发烧法。”
如今随着物质条件的宽裕，欧阳江河对音响的追求，却越来越趋向于无止尽。归国十二年间，音响已整整换过了六套，单Acapella就换了两套。因为淘汰期限恒定，以至常常在崭新品登场时就被朋友盯上，说欧阳两年之后这套音响归我啊。眼前这套音响，总价远远超过了这套住宅。至于这里的CD总价额，也在百万以上了。“只要一涉及到这个，就完全不考虑钱的问题了。我花在CD音响上的钱，几乎占了我有史以来全部财产的一半。”
听到灵魂深处但欧阳江河却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音响发烧友。他看重音响的高解析率，享受于分辨同一个乐句不同演奏者不同版本在轻重缓急音乐色彩安排上的微妙差异，就像是在写一首诗，特别精细的挑选词根词色，词的速度，词的气息。但音乐对他来说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生命和音乐，是一种互相的放弃，互相的得到，互相的索取，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互相的抵制。”它是理解生命本质的努力。“听到灵魂深处，深海五十米，黑暗寂静，钨丝微微一闪，蜡烛划过，烟头明灭，那一线的光明，那对灵魂的触及。那不是物质性的享受，而是一种纯粹的幸福感。”这甚至与器材无关，“我们听的不是最昂贵的器材，却是最昂贵的音乐。”
拿《平均律》当启蒙的欧阳江河，喜欢巴赫，喜欢舒伯特。他认为“舒伯特的音乐具有来世感。”他讲起2004年，跟北岛和赵野出游土耳其。当地一光头东道主将自己的红色跑车换成了越野宝马，带他们围地中海逛土耳其十日。某天晚上，一起看了一部很具来世感的欧洲片，讲了什么早已记不清，却还记得当时被唤起的那种奇异氛围。“都十二点了。大家却说‘走吧’，没有人想睡。”土耳其的很多海边小镇都是通宵不眠的。于是四个人开着车，往三十公里以外的海边小镇去。车上放着舒伯特的D940。“特别简单的旋律，却听得让人恍若隔世。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是活物，是鬼，是幽灵。”抵达那个城市的时候，小孩儿们打着灯光在踢着足球。赵野和东道主两人凌晨两点去剃头，“我和北岛坐那儿喝咖啡。凌晨四点返回，一路听着舒伯特的音乐，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幽灵的世界。”那种极致的生命体验，使欧阳江河对音乐的迷幻性和蛊惑性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于是他在诗里写舒伯特，写从舒伯特那里听到佛的声音。
Q:本刊记者 A:欧阳江河
Q：你听音乐的时间有什么规律么？
A：早上起来，一定放我那四百张之一的巴赫，其中又百分之九十是钢琴。早餐、听音乐和收发Email会同时进行。通常一天最少会听一张碟。也有时候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只听音乐，听到耳朵都好象不是自己的了。还有时候做着别的事，突然被雷击一样，无缘无故想起某个人演奏的某一段旋律。然后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一定要回家找到这个曲子来听。
Q：比较得意的爱乐故事？
A：在芝加哥跟一个专业学音乐的赌乐句。是舒伯特的D946还是D940？结果我赢了。
Q：喜欢的演奏家？
A：不是很出名的一个俄罗斯钢琴家，叫阿方纳谢耶夫。他本身还是一个诗人兼小说家兼哲学家，懂九国文字，用法语出了七本小说，用英语出了两本小说。长相不怎样，但钢琴极好。他的碟主要是日本天龙录制，世界各地都难买到，前年去日本的时候，特别去那里的Tower Records淘到了21张阿方纳谢耶夫，即使是贵到50多美金一张，也在所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