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谭盾在深圳音乐厅指挥演奏自己的三部作品,《冠军序曲2008》、《马可波罗的神秘之路》和《门》。
《冠军序曲2008》,谭盾加进去“钢锣”、“钢鼓”,其实就是敲击汽车的铃框。《马可波罗的神秘之路》是个可爱的作品,这个20多分钟的四乐章的作品,是由柏林爱乐乐团委约而作,我觉得这首作品比我听过的某些西方作品还好些,比如西蒙拉图尔力推的英国人阿迪斯的除《庇护所》之外的一些作品。当然阿迪斯很年轻,还未满40岁。作品编配比较丰富,唯一感到不满意的地方是,四个有明确地理含义的四段音乐,音乐形象比较接近,个人觉得还可以突出一点相应地域的音乐元素,或者威尼斯的,或者印度的、中亚的、中国的,谭盾还未能从音乐上体现出地理上的跨越。
《门》是一部多媒体歌剧。一个不错的创意,虞姬、朱丽叶、小春,三个爱情悲剧性的人物,同台哀号,渴求重生之门。我认为这是一部很有意思的作品,也比较喜欢这个作品。但是我也以为这还是个未定型的作品,很多地方还显得很粗糙,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首先,音乐部分的写作还显得比较仓促,人声与乐队的关系不够紧密,第二幕朱丽叶的咏叹调写得很不好,音乐形象不鲜明,既不像现代音乐,也不像传统音乐,虽然采用了一些中国戏曲音乐元素,但是处理的并不理想。乐队部分,虽然也采用很多中国戏剧音乐的那些素材,但是很多重复都太简单了,显然缺乏足够的推敲。
再者就是剧本的撰写还有很多可改进之处。这三个爱情悲剧形象,在这个作品中基本上都只是讲述性再现,只是将这些早已为大多数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复述一遍,缺少一种崭新的解读,这直接影响作品的表现力。最关键的还是,结束部分三个人物同时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本子里写得过于简单,作为“歌剧”,这样的处理只能说是草草收场。三人高呼阿弥陀佛就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显然还缺少更充分的感染力,文章没有做足。“阿弥陀佛”既不像黑色幽默,也没有明确的学理来源,有一点独立。因为最后这一段没有把文章做足,整个作品的结构还显得很松散,基本上是一种罗列。本来,“如何而爱,如何而亡”是一个不错的问题,但是最后这一段戏,没有把这个作品的整体性的含义展现出来,让三个故事在某种理念或者某种解读中成为一个整体,因此作品的结构还是松散的,只是三个故事的简单排列。
最后,我觉得三个“幕间”的戏水游戏可以这样修改:虞姬自杀的动作做出之后,打击乐手往水中倒进红色液体,这是见血的一种隐喻;之后,朱丽叶喝毒药,倒进蓝色,水变成紫色,这是中毒的隐喻。小春之死,水变成黑色,加重故事的绝望和悲剧感,而不是去重复《水》的一些手法。
当晚中国青年交响乐团的表现基本上还可以,富有激情。或许因为排练原因,很多地方的演奏并不让人满意,尤其是《门》的若干段落,由一些章节的音乐形象性不太理想,基本上只是把基本旋律演奏出来而已。
音乐会之后,我在后场的指挥休息室里跟谭盾作一个简短的交流。
谭盾开始说,深圳音乐厅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音乐厅,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让他感觉很满意。他还对深圳即将承办的大学生运动会的音乐提出一些很有创意的建议。
我向谭盾表达在深圳听他三次音乐会的看法:从之前的《水》,到去年的《地图》,到今天晚上的《门》,应该说给我的印象越拉来越好。虽然《地图》不论在写作技巧还是音乐素材的使用上都显得更加精致,但是今晚的音乐带来更多新的东西,我很喜欢。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接受《水》和《纸》。我觉得主要问题不在于你用原始的声音进入音乐,而是你所采用的声音,缺少质感和表现力。虽然我也不喜欢《纸》,但是我觉得至少比《水》要好,主要是因为我觉得纸的声音更有质感,也就有表现力。今晚我又看到那个水盆了,开始有一些担心,幸好占的比重很小,因此我觉得还是可以的。我很希望您能就“有机音乐”谈谈自己的看法。
谭盾笑了笑说,我没什么看法,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去年诺贝尔颁奖礼现场,瑞典人邀请了我去了斯德哥尔摩,而且他们指定的就是《水》和《纸》。为此他们付出200万美金,为我制作15台节目,很多个专题介绍,几盘cd和dvd也即将发行。这件事情我没有跟国内媒体提到过,你们算是独家了。他们选中我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表彰我的把环保理念引进艺术创作,在某种意义上,这等于音乐的诺贝尔。我在《水》中,我希望体现一种环保观念与艺术的前瞻性的东西。
谭盾还告诉我,《水》已经在世界范围内演奏过800多场。或许,他觉得这些成绩可以作为对我的质疑的回答。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谭盾最好在指挥家、作曲家、社会活动家之间只选择一种。谭盾目前过于频繁的巡回演出对他的音乐创作的质量有很明显的影响,最明显的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