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赫特与法国音乐》是台湾著名音乐博客blue97上的一篇文章，该文精彩地论述了里赫特演奏的法国音乐。 里赫特与法国音乐
在进到主题前，我们来讨论一个话题：钢琴家的技巧。
阿格丽西技巧好不好？霍洛维兹呢？几乎是任何学钢琴心中的大师。然而，我觉得他们的技巧是有缺陷的。因为技巧并不等於手指运动，手指头动得快，又精準，如可怕的纪新在李斯特「鬼火」上、阿格丽西在拉三上，然而，那只是指法上的成就，并不代表「技巧」这个复杂面向的全部。
技巧，应该以层次来分：指头上的（不要按错音）、音色、节奏感，以及对结构的掌握、以及最难的「张力」。（里赫特虽以俄国曲目、德奥大作著称於世，但若任由其法国音乐蒙尘不论，将难以公正论断里赫特的艺术）
阿格丽西在音色上就显露她的缺陷：相对来说较单调无变化，这是我觉得最可惜的地方。霍洛维兹指法惊人、音色繽纷，节奏独特，张力十足，我觉得他是绝对伟大的钢琴家，但是在结构的掌握上，我觉得大师总是有些不尽有说服力的地方。所以技巧的检视，绝对是多面的，我们不能因为某钢琴家弹的快又準又爽，我们就说他技巧很好，要知道，Pollini之为一代宗师，是在他的音色与节奏感，以及难能可贵的对乐曲张力的控制上，并不是他的那双手指。回到里赫特，我今天要上的菜单是他相当高的成就：法国音乐。
一位朋友说：「里赫特？他不是最会狂敲吗？」没错，里赫特最被赞叹（或厌憎）的，就是他的「强音」（forte），也就是那种乱石崩云、音量惊人的「狂敲」弹奏。然而，真的是这样吗？里赫特最高的成就在「强音敲打」？非也，我认为，里赫特最高的技艺成就，在他的「弱音」（pianissimo）。而且以弱音享誉乐坛的Walter Gieseking，或许在这方面都要逊色几分。
五八年莫斯科的「展览会之画」，「牛车」一段由极强到极弱的变化，焦元溥早有点名赞誉过，这只是一个例子，现场能够做出完美又不贫乏的弱音，我想仅有里赫特、霍洛维兹、纪雪金、米开兰杰里等大师有过神奇的铺陈。里赫特的弱音，神奇处在极弱时，仍有音色的变化、光影的转换，而且不会让后排观眾听不到（这是国外听过现场的钢琴家说的），这种微妙、细緻又清晰的弱音，使得里赫特在法国音乐詮释上，有相当不同於一般对他「粗暴」刻板印象的展现，成就极为令人惊艳。我想，即使对里赫特早有定见的朋友，或许仍可听听他的法国音乐詮释。里赫特的法国音乐演奏，不过德布西、拉威尔、圣桑、法朗克、普朗克五家。
以下将概述里赫特在这些法系大家精彩作品上，有如何的表现：
（一）德布西 DG的「版画」(Rome, 31 Oct, and Palermo, 9 Nov 1962)是里赫特法国音乐的最高成就，他在弱音的处理几乎成了后来钢琴家的梦魇，而节奏感的奇妙流动，与乐句的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精妙踏瓣，即使录音有很大的瑕疵，仍然达至不朽。1977年再次诠释「版画」（Orfeo），即无62年版惊人，但是里赫特的音色更加清澈。「印象」第一册绝版多年，第二册里赫特仅弹了第一首"Cloches a travers les feuilles"（Parnassus，1958），如同DG般出色。前奏曲第一册散见DG、Vanguard等，第二册在Stradivarius（93年）、AS（全，但绝版）等，里赫特为这些个别的曲子各自独立地塑造出不同的音色、分句，有极为出色的表现，此不赘述。「快乐岛」是晚年录音，里赫特音色清澄、淡泊，层次极佳。1977年的「贝加马组曲」，里赫特并没有突出的表现，「月光」一曲较平淡，期待60年代CBS版重新发行。与布列顿的四手联弹「黑与白」，录音不佳，但也可见功力。
（二）拉威尔「高贵与感伤圆舞曲」与「镜」是里赫特演奏拉威尔的最高成就。两曲分别在60、90年代各留下诠释（Praga、Live Classics、Aura），其中布拉格的弱音层次，对照富兰梭瓦与Perlemuter的演出，里赫特显得更为清晰而变化有致。「小丑的晨歌」与吉利尔斯比起来不遑多让，布拉格版热力更甚。（新註：CBC的DVD版，是里赫特现存最值得一看的演奏）我个人相当欣赏里赫特1994年的「高贵与感伤圆舞曲」（Aura），那是近於庄严、没有杂质的一种演詮。「水之嬉戏」、「夜之加斯巴的水妖」、「死公主孔雀舞」都只在50年代惊鸿一瞥（Parnassus），要体会Milstein损里赫特的话：「那不是水之嬉戏，那是冰柱！」有兴趣的网友可找来听听。（当然，这是见仁见智的！）拉威尔的钢琴三重奏（Live Classics），一定要听一次，这是伟大的诠释！（註：与Muti的左手钢琴协奏曲遍寻不著。）（新註：后来找到与巴伦波音的现场版CD-R，仍是动人之极的詮释。）
（三）法朗克纠结神秘的Les Djinns 、f小调钢琴五重奏，里赫特弹得令人恍惚。他与Oistrakh的小提琴奏鸣曲是本世纪小提琴与钢琴对话的典范（JVC），美丽又热切！与Kagan、Gutman的钢琴三重奏，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美感，难以言叙。但最令人推崇的，我认为还是「前奏，圣咏与赋格」（66年Philips，94年Aura），里赫特的演奏虔诚又有灵性，音色澄净、结构有如自成国度，是必听的法国音乐之钢琴作品，我觉得94年版境界高超，但音色控制不若66年，殊为可惜。
（四）圣桑动人细緻的第五号钢琴协奏曲被演奏成宏伟的架构，1993年里赫特在艾森巴哈的指挥下，将此曲美丽无比的旋律以丰富的音色、歌唱性十足的线条演奏出来，不但色彩繽纷，而且张力十足，显示出里赫特的壮阔气韵。（Darre与Roge的成就早有定评，里赫特此曲显示出的，是完全不同面向的伟大成就。）90年代与Gutman录下的大提琴奏鸣曲，呈现出作曲家晚年肃穆但寧静的风格，值得一听再听。
（五）普朗克 Aubade是里赫特仅见的普朗克录音， with Paillard, Jean-Francois Paillard Chamber Orchestra (Tours, 3 July 1965)，遍寻不著。（新註：后来找到与Leoskaja的现场版双钢琴协奏曲，慢版还当作安可演奏了一次，整体演奏呈现出室内乐般的亲密，慢版动人之极。）里赫特虽以俄国曲目、德奥大作著称於世，但若任由其法国音乐蒙尘不论，不但难以公正论断里赫特的艺术，也将使本世纪法系音乐演奏史遗珠之甚！推荐大家里赫特的法国音乐演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