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失去的現在
昆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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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口語的研究可以解釋雅那切克全部音樂的兩個基本方面:
一、其旋律的獨特性:在浪漫主義末期,歐洲音樂的旋律財富似乎枯竭(事實上,七個或十二個音的變調從算術角度講是有限的),人們所熟悉的並非來自音樂而是來自說話的客觀世界的語調,使雅那切克得以獲得另一種靈感,另一種旋律想像的源泉;他的那些旋律(也許,他是音樂歷史上最後的偉大旋律家)因此而具有一種非常特別的特點,讓人即刻可以辨出:
1﹒與斯特拉文斯基的準則(“在您的音程上要節儉,像對待幾塊美元一樣對待它們”)相反,它們包括許多長度不尋常的音程,這種音程直到那個時期為止在一個“美”的旋律中還是不能想像的;
2﹒它們很簡要,濃縮,並且幾乎不可能展開,延長,並用那時候流行的技術來制作,這些技術會立刻使它們虛偽、人工化、“說謊”,換言之,它們是用它們自己的方式展開的:或者被重復(頑固地被重復),或者以一個短句的方式來處理:比如逐漸被加強(按照一個人強調、懇求的方式),等等。
二、它的心理方向:在雅那切克口語的研究中,首先使他感興趣的,並不是語言(捷克語)的特別的節奏,它的韻律學(在雅那切克的歌劇中,人們找不到任何宣敘調),而是說話的人在講話一刻的心理狀態對於說話語調的影響;他試圖明白旋律的語義學(這樣它成為斯特拉文斯基不給予音樂任何表達能力的對立面;對於雅那切克,唯有是表現,是激動的音符纔有權存在);雅那切克仔細觀察一個語調與一種感動之間的關繫,作為音樂家,他獲得了完全獨一無二的心理分析的清醒頭腦;他的真正的心理分析的瘋狂(我們應當記住阿多爾諾談到過斯特拉文斯基的反心理狂熱),給他的全部作品打下了烙印;正是由於它,他纔專門地轉向歌劇,因為隻有在歌劇那裡“從音樂上確定種種感動”的能力纔得以實現,並且比在任何別的地方能夠更好地得到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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